陈念决车开得很稳,如果不是心里始终装着事儿,许清言一定会睡着的。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扭头想叫醒许清言,许清言已经双目清明地把安全带解开了,暖意烘得他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许清言说:“你回去千万千万注意安全。"
陈念决把头顶车灯按亮,从后排捞来一个羽绒马甲:“穿上再走。”
许清言看着他。
“别总说谢谢,”陈念决冲他笑了一下:“穿上吧。”
最后许清言裹着陈念决的马甲外衣下了车。
他跑出几米远,又折回来。抬手想敲车窗,但车窗自己慢慢降了下来。
“怎么了?”陈念决问他。
许清言扶着车窗,犹豫又纠结地开口:“你跟我通话连线吧,我怕你自己开夜路不安全,万一睡着了怎么办?”
陈念决真是被他......逗笑了。
他动了动唇想讲句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话。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配合地取下手机,按了联系人。
“嘟——”
许清言外套里的手机在震。
他把手机掏出来,贴在冰冰凉凉的耳朵上:“喂。”
“喂。”陈念决偏过身子看着他。
“回去路上慢点开,夜里小心驾驶。”手机里的许清言的声音更近,好像更软和,磨耳朵,“到学校了和我说一声。”
许清言站在车框外,眸色亮如星斗。
“嗯,放心吧。”陈念决捏了一下耳骨,“不用担心我。”
......
楼道感应灯不知道何时坏了,许清言走到家门口,一路都黑漆漆的。
他站在楼道窗口往外望了一眼,陈念决的车还停在那儿,车的两个前灯亮着。于是他把手机举起来,想问他怎么还没走。但由于心里被别的事占据着,只紧张地白白干咽了一下嗓子。
正好就看见陈念决的车倒了几米,掉头开出去了。
许清言塞上一只蓝牙耳机、把话筒功能关了,这个动作好像给了他一点勇气似的,他脚尖挪到门外,曲起手敲了敲。
屋内没动静,也没走动声。
许清言又敲了几下,然后叫了声:“爸、妈。”
过了有足足一分钟,沉重的步伐靠近玄关。门带着一股力度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五官有优越之处,但总和在这张脸上,就显得面相刻薄。
许清言略过他往里面瞟了眼,整个客厅满片狼藉,玄关的昂贵花瓶是尤晴才买回来的,她一直很宝贝,专门插了几株萎靡不振的花儿,这下也碎了。镜子下方甚至掉着不知道从哪个工具箱里捞出来的榔头。
没看到尤晴在哪。
许清言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朝男人看去。
他爸许海航大半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整这么一大出戏。
许海航压根不在乎他为什么会回来,打量了他全身上下半晌,扭头就往里走,男人身上还穿着正式工装,一看就是没洗漱吵到现在。
许清言走到客厅才看见尤晴,她满眼赤红地坐在沙发上哭,她哭声总是很瘆人,参杂着凉薄恨意,哀哀戚戚能哭一宿。
许清言从小到大最怕他妈哭,哭得让人整宿心焦害怕。
许清言去厨房柜子里捞了个新的杯子,倒杯水,放到尤晴面前的桌子上。她仿若没看见,双目无神地抽噎,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许清言看着他妈这个样子,紧紧皱起眉,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尽的情绪。
尤晴平时精练能干,糟心成今天这副样子的情况,记忆中已经颇久未有了。
这些年她长了许多皱纹,鬓角头发变白,沧桑很多,再这么眼泪鼻涕混一脸,看起来很悲催。
许海航坐在旁边玩手机,音量开得震天响,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骂道:“你别他妈的哭了行不行?”
尤晴鸟都不鸟他。许清言看向许海航问:“今天到底怎么了?”
许海航烦躁地吼道: “问个屁!还不都是因为你?”
许清言瞪着他:“我?”
许海航自己过得不顺,又在尤晴这里吃了瘪,无能地迁怒于人:“你这么晚跑回来是想干什么?”
“……”
“不想上学你就别上了,出来挣钱!我看你他妈的这辈子八成也是废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男人衣冠楚楚,但关起门来对家人什么粗言秽语都说得出口,恶语相向。
许海航怒目而视撒了会儿气,话锋一转,又吊着眼缝问道:“你在学校处对象没?”
余光中尤晴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哭声在减小。
许清言蹙眉问他:“你想说什么?”
许海航从鼻腔中冷哼一声:“看你是不是死性不改!”
这话还没说一半,尤晴已经遏制不住尖叫道:“——许海航!”
许海航把手机甩到地上:“得,不让人说!我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空气里一张无形的巨网拢住了尤晴,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她的勃发的愤怒,她咬牙切齿道:“你去外面撒泼拉尿去。别再在我家发癫。”
“你别对我竖那下三白的死鱼眼!”许海航骂道,“我问你,你刚说你投资亏了,具体亏多少?”
“我凭什么要跟你说?”尤晴吼斥他,“你谁啊?!”
许海航说:“你钱多是吧?投了亏、亏了还投,生怕你那豺狼虎豹的合伙人啃不死你这块肉!”
尤晴有理道:“我拿我自己挣的钱投资怎么了?跟你毛关系啊?不是早就扬言分财产了吗?”
许海航骂道:“脑子不清楚。”
尤晴说:“你清楚你多赚点,有本事过年都别回来,在外面买房住去。”
许海航愤怒道:“我的家我凭什么不能回?”
尤晴:“不是爱闹吗?不是离婚了房子给我吗?”
徒留一个心很累许清言站在两人之间,劝架道:“大晚上的别吵了,冷静冷静,都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