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寒露那天过后他总是做些第三视角的梦,漂浮在半空中俯瞰全局,双脚踩不到实处。
这天夜里又翻身醒来一次,嗓子肿痛,下床喝掉半杯凉水才重新睡下。
再睁开眼,已经将近十点。阳台外有人在轻声洗漱,洗衣机嗡嗡转动。
许清言闭着眼,回想一晚上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明明梦里触感无限接近现实,本该印象深刻,却奇怪的一个都记不住。
他坐起身套上外套,下床后先量了把体温。
烧是退了,但仍然难受,甚至咽痛得更严重。没办法,这还得慢慢养。只是要连续几天吃清汤寡水的事实让他很无奈。
推开阳台门去洗漱。邱冉昨天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的,这会儿刚醒,顶着鸡窝一样杂乱的头发站在水池边刷牙,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表情痛苦:“宿醉……我错了……”
许清言好笑的看着他:“宿醉?你今早才回来?”
“三点钟,跟通宵没区别了。”邱冉很虚地靠着洗漱台,“喝嗨了,周柏翔那群疯子用啤酒箱抵在门口,不许任何人溜走。老天爷,我早上才知道他们那伙人请假了啊。”
邱冉漱完口,站在许清言旁边长吁短叹:“我完全忘了昨天怎么爬回来的了,没吵到你们吧?早上起来看手机信息框都炸了,导员连刷十个愤怒表情包。”
许清言用凉水洗了把脸,安慰道:“没听见动静,我睡得挺沉的。那你没打卡的话怎么处理?”
“不知道。”邱冉揉揉脸做了个滑稽的表情,“我今天要夹起尾巴做人,现在很害怕导员马上杀到宿舍来。”
“没事的。”许清言安慰他。
时间不早,但许清言还是想出门买个早餐。他站在阳台洗漱的时候感觉今天降温了,于是从柜子里翻出套厚衣服换上,轻轻阂上宿舍门。
今天仍旧没课,艺术节后紧跟着两天运动会。路上少了行色匆匆赶课的学生。
食堂已经没剩什么早餐,留下的大概也已经冷了。许清言直接去了学校的咖啡厅。他胃不好,早上起来不吃一点垫肚子,十点多胃就会抗议。
这个校内咖啡店很大,会提供早餐套餐,店里的豆浆特别特别好喝。如果早上时间不赶的话,他每天要绕路来买一杯。
现在这个时间,室内室外都有空位置,许清言点了一杯现磨豆浆加巧克力面包卷。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等待。
服务员在吧台里忙碌,过了一会儿把餐盘端来,放在他桌子上:“您好,07桌您的早餐。”
“谢谢。”许清言接过去。
就在转头的瞬间,顺着那个方向,他看见坐在右后方小圆桌的三个人。
一位是他们宿舍很安静的舍友纪宣,旁边一位是个不认识的男生,两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
——而他们对面,居然是陈念决。
许清言不禁感叹这神奇的人际关系网。世界上果然有“七人定律”。这么巧,他的舍友也和陈念决认识。
许清言转眼看去的时候,碰巧和陈念决对上视线。迟疑一瞬,不打招呼不太好,许清言冲他笑了一下。
倒是陈念决不知何时把视线落在这个方向的。他看着许清言,微微点了下头,凝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清言收回视线,安静又专注地吃起早餐。
……
“之前堵你和你舍友的那个疯子怎么样了?还找你麻烦吗?”纪宣问陈念决。
陈念决云游天外,没作回答。
“喂,”纪宣打了个响指,对陈念决说,“回神!”
陈念决视线飘回来了,坐直了些,手指交叠放在腿上,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坐在纪宣旁边的男生叫段停淮,他若有所思观察着陈念决,片刻后转头看了一眼。
正巧看见许清言喝着豆浆,面朝落地玻璃窗在看窗外风景。
段停淮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回来了。
“你咋了?”纪宣咬着牛奶吸管问了一遍,没人理他。
他缓缓眯起眼睛,把脚靠在旁边的段停淮鞋旁边,脚踝贴着脚踝,突然用鞋尖轻踩上去:“怎么都突然不说话了?”
段停淮无语地任凭脚上球鞋被踩着,他垂眼看着纪宣,半晌沉声道:“估计看到谁了吧。”
纪宣倏然心头一跳,上了发条般顷刻扭过头去。
随后表情震惊,又被电打了一样转回头。
他把咬得乱七八糟的吸管从嘴里吐出来,手紧紧抓住段停淮的小臂,用气声说:“不会吧……段停淮。”
段停淮面无波澜,喝了口咖啡。
空气突然很紧实,呼吸放慢,一时安静得无人开口。
直到几分钟后他们听见身后有椅子挪动发出的摩擦声——是许清言吃完饭起身从另一个门走了出去。
纪宣小心翼翼地转头,只看见服务员弯着腰在收餐盘,咖啡厅西侧的门已经被关上。
段停淮适时丢了句中肯评价:“你那个眼神也暴露太多了,人家迟早觉得奇怪。”
“什么眼神?”纪宣问段停淮,不等回答又扭头问陈念决,“许清言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陈念决淡淡道,这会儿已然成另一副状态了,靠在椅背上接受拷问,泰然自若道:“你们喝完没?走了。”
“走什么走。”纪宣抬眼瞪他,用手指关节在桌上敲一敲,“请接受拷问!这都开学这么久了,你们俩碰到过么?”
陈念决沉默半晌,抿了一口冰美式,突然感觉苦得舌尖发涩:“......校园没多大,早就碰到过了。”
纪宣和段停淮对视。
“他见到你有什么反应吗?”纪宣急切地问。
陈念决笑了一下,那点笑意挂在嘴角还没到达眼里就消失了。
他说:“没什么反应,能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