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周末,许清言面色疲惫的去学校赶周一早课,拎着买来的面包和牛奶,还有那把伞。
他穿了件淡青色的卫衣,很衬皮肤,但是下巴带着一小块皮开肉绽的伤,鲜红肿胀在白皙的脸看起来略显突兀。
刚坐在位置上,他的舍友邱冉背着一个大包走来了。他们宿舍四个人,许清言只和邱冉熟一点。
一来是因为许清言本就不爱说话,二来是邱冉是个自来熟的,没几天就和宿舍里每个人都混成朋友了。邱冉为人又乐观开朗,很好接触。
邱冉瘫在位置上,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在桌上摊成一排。那架势活像个早晨随地铺塑料纸卖菜的大爷。
邱大爷额头磕在桌子上,气喘吁吁的,一脸忧郁样儿。
许清言看着他,好一会儿邱冉喘匀了气儿,头也不扭就趴在桌子上说道:“我周末也请假回家了,为了赶今天的早八课,我行李箱直接拖来致远楼了,就放在楼底下。”
他摸着眼下黑眼圈,双目无神崩溃痛诉:“以后再也不费劲回家一趟了。坐车堵一个小时,司机开车又深一脚浅一脚的,我现在非常想吐。”
“吃早饭了吗?”许清言看他脸色苍白,从早餐袋子里掏出三明治递给他。
邱冉摆手说:“我等会儿喝水,不想吃东西。”
许清言点点头,拆开包装安静地吃起早餐。
邱冉一直磕到额头留下一块红印子才缓过劲来,然后动了动,换半边脸贴在书桌上。
从这个视角看去,他才看清许清言下巴上的伤,问:“你下巴怎么了?划伤了?”
“嗯。”许清言似乎想摸摸下巴,但手刚伸到一半又垂下了。他咬了一口三明治,继续安静地喝牛奶。
邱冉见他不想多说,也不便多问。刚好这时候教授进班了,他大叹一口气,把头偏另一边去了。
……
至于陈念决那句让许清言想了很久的“下周见”,或许只是陈念觉随口说的一句话。
因为等到下周,许清言想还他伞的时候,发现根本遇不到这个人。
他只知道陈念决是法学院的学生,除此以外不知道他宿舍在哪栋,也不知道他在哪个教室上课,更不知道该找谁打听。
法学院学生宿舍分散,和新传学院离得远。有几次晚上吃完饭,他绕路去法学院宿舍楼的大门口等人,想看看能不能亲口说句谢谢并且把伞还回去,不知怎么的,就是碰不到。
而那句“下周见”,许清言一开始还因此倍感奇怪,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否和陈念觉有过什么交集,在社团、学校活动有没有过接触,答案是否定的。况且他才入学,参加的活动都只手可数。
下周见会不会是陈念决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可他们学院离得远,平时上课也不往一处走,他这样等了几天都不见人影,压根谈不上见面。
后来想了几次实在无解,也就渐渐放下了这句话。
伞被他带回宿舍,放进柜子里,心想再见到的话,一定物归原主。
这些天许清言也忙,要写很多稿子,也要准备考试,还有课程布置的小组任务刚好抽中他上台做汇报。
没课的时候他就泡在图书馆看书,中午尝试图书馆里餐厅的饭,虽然都不怎么好吃,但他实在不想在图书馆和食堂来回跑,于是大多时间就在图书馆的餐厅店里随便对付一口。
脱离高中后,时间是过得很快的,眨眼间又是新的一周。
许清言再次见到陈念决,不知道是第几个周一了。日历翻篇,十月已悄悄溜走,立冬降临。
由于这周学校办艺术节和运动会,只有周四、周五有课。再加上他身体不舒服,许清言就睡了个懒觉,周一晌午吃完饭才从家里出发。
立冬时节,这个南方小镇依然没有冷下来。
今年比往年都不同,按照惯例来说,十一月初应该大降温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出门会裹上围巾,空气里的风闻起来冷洌又清新,但现在人们穿一件单衣再搭一件外套,仍然在街上走着。
近来台风频频出没沿海地区,来之前热得不行,走了以后又阴雨绵绵,温度骤降。捉摸不定的天气让很多人风寒感冒,不知道怎么搭衣裳。
许清言因为反常的温度变化不慎着凉,回家后夜里睡觉没关窗户,整夜通风,又只盖了薄薄一层被子,于是成功转成发烧。
早晨醒来家里没人在,他也懒得去诊所,从冰箱里找到一盒不知道哪年哪月的退烧贴,撕了一张贴在头上,又从药箱里翻出一板退烧药,再装上体温计,打算回学校如果量出高烧就吃一片药。
昨晚他和尤晴交代说,周一学校艺术节,他想参加些活动,晚上就不回来了。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尤晴不知道在哪搞到了他本学期的课表,每周安排他回家时间,一般下午没课的时候就打电话叫他回去,而周末则必须回去。
实在下课太晚了没办法,许清言就在宿舍睡,所以学校那边也交着钱,不算退宿,平时随时能去休息。
就是有点折腾。
那天许清言这样讲完,尤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自从寒露那天晚归过后,她状态总有些怪异。
......
中午许清言搭上车去学校,路过学校旁边的那条清澈的晴江支流。
晴江上架着一座宽阔的桥,正午阳光照得大地暖烘烘的,车缓缓地从上面过,旁边人行道上或站或坐有许多人。
这是奇妙的一年。据说西北冷空气势力太弱,南下受阻,海洋暖湿气流就滞在这里。于是台风走后的十一月,淅淅沥沥下完几场雨,空气再次升温。人们仍然可以看到秋冬里穿短袖的叔叔阿姨们绕湖晨跑。大中午阳光照在湖面上,万物都暖融融的。
再认真看一眼,有学校乐队演出开到校外来了。音乐声响彻桥中,不赶路的行人都驻足拍照。
许清言莫名感兴趣,于是对司机说等下了桥找个方便的地方停。他也准备凑热闹去。
从桥头走上来,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弹《summer》,弹电子琴的身边站着两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脚边有个扩音器。
阳光晒在背上,也晒在听歌的人们脸上,乐队对面的学生席地而坐,旁边立着海报。
许清言用手遮住阳光仔细辨认文字——学校艺术周,音乐社公演,还写着招新联系方式。
桥很宽,里圈学生坐得零散,紧挨着乐队。乐队四个人,身后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方便行人走过。
许清言走进人群中,后面还有同学跟进来,等听着听着,被推进内圈,肩膀不断碰到旁边人。
再转身一看,陈念决也站在那儿。
许清言瞅了他一眼,抿着唇没吭声。那天的一面之缘,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
陈念决开始没注意到他,站在原处出神,后来似有所感般忽然转过头,就看见了许清言。
他往旁边腾了个位置,让许清言能站得舒服点。
阳光照在两人脸上,毛茸茸的,眼睛都睁不开。许清言呼吸着冬天空气里有别于以往的味道,感觉积压在心口的很多雾霾一扫而空。
陈念决目光仍落在他的脸上,准确说,应该是落在他下巴伤口未好全的淤青和额头的退烧贴上。
他问了一句:“发烧了?”
“嗯。”许清言摸摸退烧贴,嗓子还有点哑,“冬天总要生一场病。”
陈念决侧着头,指了一下他自己下巴的位置,问道:“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