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崖这两天已经正式到六殿下身边上任了。赵桢自小就受皇帝重视，身边塞的伴读侍从也无一不是各家贵公子，各个眼高于顶。然而林崖身份特殊，又是被六殿下亲自择选进来，这个一口乡音的淳朴少年倒也没受什么同僚的刁难。

书房中，赵桢颇具深意地凝视着这个林家二儿子，心中想起了父皇前几日的嘱托：“朕确实对不住当年的林尚书，他为国尽忠，朕却罢了他的职位。虽也没治罪，但也是让他因此病逝。”

“林尚书虽去世，其人影响力却还在。现在朝中，多是朕登基之初提拔上来的，面上对朕还算恭敬，对你则未必顺从。”

“朕只恨从前太过自信，以为还有一二十年好活，没急着给你培养朝中班底，落得现今你孤家寡人。朕思来想去，林家最适合你，一来他们败落多年，你提拔他们必定感激；二来收服林家，也能是收服天下的读书人。”

从回忆中挣脱，赵桢抬起头，同林崖对视。

这年轻人倒沉得住气，自从进他书房以来，就一直默不作声，眼神也规矩，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等着他发话。

“我身边的属官，都是自小就由各自家族送到我身边，同我一起长大。只除了你，是半路进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又为什么要你做我属官吗？”

林崖眼神中有些困惑，思考少顷后出声，“是因为殿下想给林氏机会，殿下大恩，林崖及家人感激不尽。”

赵桢有些无奈，“去找镇鸣吧，让他给你安排点事情做。”

哪里是要给林家机会？分明是林家是他最好的选择。偏这少年淳朴，谢恩的话也真诚，不然赵桢真以为林崖在装傻。

这林崖，沉稳忠诚有余，但计谋心机不足，单靠着他，父皇的期望未必能实现。不知林家还有无其他可用之人呢?

天无绝人之路，还真让他寻到一个可用的林家人。

头一回被林慧漪求见时，赵桢是有些迷惑的，不知道这个林家女见他做什么。他鲜少与各个年纪的女性相处，从前是因为不敢兴趣，现在则是因为心有所属，虽然姜令柔没答应他，但他心知他们迟早会在一块儿，见别的姑娘不合适。更何况那姑娘还是她表姐。

于是拒绝了林慧漪的求见，按理说年轻姑娘面片薄，被拒绝一次就该知难而退了。然而这姑娘格外有毅力，还要他手下人给带话，甚至还真能说动他身边人，赵桢这才起了点兴趣。

“你说你能有我需要的东西，不知是什么？”赵桢饶有兴趣，问向林慧漪。

林慧漪落落大方，露出微笑，甚至比她哥哥林崖表现得还更自在些。

“是林家，林家虽败落，但对殿下您来说，是锋利好用的刀剑。”

赵桢轻笑出声，“这道理你爹你哥哥应当都懂得，怎么轮得到你来和我说？”

“他们是懂，可他们能做的，未必是殿下需要的。”

赵桢坐直身躯，笑意微敛，“何出此言？”

“他们能忠君，却未必按殿下想要的方式忠君。不瞒您说，自林尚书一事后，林家与君主难免生出些嫌隙，林家未必有多信任君王，君上也未必能信林家毫无怨言。”

“唯有让林家离皇室更近，才能消除这种嫌隙。”林慧漪抬起头，让殿下看到她的全貌，“慧漪愿献身助大业成。”

赵桢此时才真正把这个不满双十的林氏女看在眼里，她说得没错，他想用林家这把刀，却也要担心这把刀会不会反水，林家本身也担忧会不会再一次被君王抛弃。

跪在下首的林慧漪只听上方又传来一句，

“你说得不错，但这也并非是我的唯一选择。你也未必只想着令林家光复。”

“你有野心，这倒不错。只是你这些还不足以完全吸引我，更拿不到未来后位。你还需要加上这个。”

赵桢从书架中拿出一本画册，从中小心撕了一张，递给她。

林慧漪带着那张画作出门，心里怦怦跳。虽然这次被殿下敲打了一番，却没被他否定，甚至被指明了些微方向，那就算是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