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滚地向远方驶去,蔺思安呆在原地,两眼空空,不敢相信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偌大的丞相府已经看不见了,周围的景色越发荒凉,能看见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他这是,进山了?
他慌乱地拍打着车舆,“停下,停下,现在是要去哪儿?”
车夫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驾驶马车向前开去。
一路上不知道颠了多久,终于,伴随着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前方的山路不好走,又是夜里,马车上不去,您向东走大概五里,然后向南边的方向转个弯就到了。”说完,边走了,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蔺思安背着沉重的包袱,看着眼前茫茫的漆黑,吸溜吸溜鼻涕,东是哪边来着?
建元十四年,新正,天大寒。
簌簌寒风卷起零星的枯叶,啪地一声打在蔺思安冻出两朵酡红的脸上,清脆响亮,月色凝结成冰,银白色的沉默碎了满地。
事发突然,在大概三炷香之前,他还躺在丞相府柔软的床榻上,乐呵呵地看着话本,而三炷香之后,他站在光秃秃的山顶,吸溜着鼻涕。
父亲临走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那完了呀,回不去了。
蔺思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寒意顺着屁股飞快地蔓延全身,一个激灵又站起来。
他知道山上的条件是要艰苦些的,可是不能连房子都没有啊!
安安疑惑,安安不解,安安震惊………安安大为震惊!
夜已深,山脚下的灯火朦朦胧胧地灭了几盏,盛大的欢腾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岑寂。
算了,蔺思安掸掸身上的灰,开始捣鼓背上的包袱,不知道他娘给他带了些什么,这么重。
一些衣裳、几个馕、书、书……还是书,他颤抖着手将最后一本书从包袱中掏出来,反复确认里面确实没有其他东西,沧桑地坐在石墩上,前途一片黑暗啊…………
还好身上还有些银两,明日再去集市,今晚的话………
他把包袱里的书铺在一株巨大的槐树下,再在上面把包袱布摊开,最后,躺上去,闭上眼睛,书是不可能念的,但觉还是要睡的。
山上的风要比山脚下凉不少,但白日里玩累了,现下困得不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蔺思安是被冻醒的。
睫毛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仅管已经把所有的衣物全部穿在身上,但还是冷得不行,茫然地环顾四周,对了,他进山了。
脚已经冻得完全没有知觉了,他搓搓酡红的脸颊,收拾起空的包袱布,将荷包系到腰上,他想了一晚上,既然回不去了,那他就要靠自己的双手,耕耘出一番事业!
半个时辰后,包裹得像球一样的蔺思安出现在大街上,他早上只啃了一个冻成冰渣渣的馕,现在闻到街上弥漫的食物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可是不行,他只有一点点钱。
他买了种田用的农具和一箩筐的小鸡崽,荷包里已经几乎要空了,突然,脚边蹭过一团柔软的生物,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豆豆眼。
“哼哼——”猪崽只有蔺思安巴掌那么大,嫩粉色的绒毛炸开,像一朵粉色的蒲公英。
小猪崽不满他冰凉的手,吧唧一口,印上两个小小的牙印。
…………是一只暴躁的粉色蒲公英。
“你的主人呢?”蔺思安用脸蹭蹭它毛绒绒的身体。
“哼哼。”
“这样啊,你主人不要你了啊。”他面露震惊。
“哼哼。”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愿意的话就哼两声。”
“哼哼。”
蔺思安露出满意的微笑,把它放进自己的毛绒围领里,回到山上。
他从没种过田,但卖农具的伯伯好心地给了他一本黄色封面的小册子,叫作《火热、激情,悄悄告诉你关于种田不为人知的一百个小~秘~密~》。
按照手册上所说的,蔺思安选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土地,用锄头松松土,不过没有人告诉他到底要松成什么样子,那就只能凭感觉了。
一刻钟后,一个四边形的小土坑赫然出现在眼前,猪崽见了欢快地往土堆里拱,一瞬间就从粉色变成了土棕色,只剩下两只豆豆眼还亮晶晶的。
蔺思安也不遑多让,白色的衣袍沾满了泥,变得脏兮兮的,只有脸上两朵酡红依然红得耀眼。
荷包里有他买的菜籽,随意地撒了一点,再把土盖上。
他左看看,右瞧瞧,还是觉得不满意,又蹭蹭地跑到树下,撕了一页纸,在上面写下“安安的地”,再把纸放到土堆旁边,用石块压住,这才满意叉腰,高兴地抱着猪崽回到他的“床铺”。
“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胖,啊!”手上赫然两个小牙印。
“哼!”它显然对这个名字不满。
“这么凶,就叫你大王吧,山大王!”蔺思安恶狠狠地瞪着它。
大王不理他,对自己的名字满意地不得了,哼唧哼唧地在上面留下一串棕色的脚印。
气得蔺思安赶忙上去追它,可大王格外灵活,到处乱窜。
最后,安安因为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大王因为看安安笑话被绊了个四脚朝天,一人一猪达成了和解,坐在树下啃馕。
馕已经被冻硬了,蔺思安把从书上撕下的纸业堆成一个小丘,再用今天刚买的火折子点燃,把馕放上去烤软,不得不说,这知识烤出来的馕就是香啊。
吃饱了,火也烘得暖洋洋的,困意一下子翻涌而上,打了个哈欠,就抱着大王一起去见周公了。
摄政王府。
“殿下,地方找好了,已经可以开工了。”跪在地上的侍卫将手上的图纸放到书桌上。
傅承随意扫了一眼,吩咐道:“你们再去确认一下,没问题的话今晚就开工。”
“是,属下遵命。”薛言退出书室,一眼就看见了靠在门边的薛习。
“殿下让我们再去山上确认一遍。”
“那一座荒山有什么好确认的?”他不解。
薛言没有理他,“既是殿下的命令,我们照做就可以了,你要是不想去,自己和殿下说。”
薛习耸肩,他对薛言这种一本正经的性格一向不喜,但又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