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而温热的氛围不断包裹着顾行宇,将他清醒的意识逐渐覆盖上一层难以言说的粉红。
当所有的颜料逐渐侵染、晕墨出一层浅淡的色彩后,这似乎有了人性的雾气逐渐开始剥去所有属于文明社会的伪装。
于是,在浴室内,合乎情理的,层层的,属于社会的那层虚伪的掩饰,随着水流的冲刷,一层层脱落着。
细腻而温软的声音不断在顾行宇的耳畔响起。
“来吧,让我们融为一体。”
那声音过于朦胧和遥远,扯动着年轻人的思绪,却像是海中风暴下的歌谣,隐匿在不可见的浪头后,只带着不知何从而来的香气,氤氲在半空,捉不到,也摸不得。
顾行宇的喘息声不断加剧。
似乎是在进行一场悠久的马拉松长跑,起伏不定的喘息夹杂着些不明意义的呼吸,深重得有些让人混乱和好奇。
浴室中的莲蓬头不断喷洒着属于星城的温度。
点滴落在赤裸的身体之上,冲刷去了所有的泥垢。
或许也并没有冲刷去任何的泥垢。至少他目前的灵魂上,缠绕着的粉红色的污浊的痕迹,仍旧像是粘稠得化了实质的糖浆一般,不断随着颤抖的悸动,越发高涨。
顾行宇的意识略有些回复,他伸出修长有力的胳膊,想要先暂时关闭淋浴的喷头,或者先打开浴室中的小窗,让旖旎的气氛先暂时散去。
他的意志力尚可,在从小时候开始的各种磨难的锻炼下,他能够掌控自己的所有行为。
或者说,大部分行为。
所有试图自救的行为,都在下一声轻笑中化为了灰烬。
“怎么?小顾,你在害怕什么吗?”
这声低语,如此的熟悉。
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吗?
顾行宇摇摇头,混乱的意识不断地抽打着他的双眼,让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不知何来的幻影。
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一个躲藏在浴室角落的身影。
那人怀里抱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泛着毁灭意欲的冲动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升腾,像是滴入油锅中的点滴沸水,即将点燃爆炸。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行动。
——心中想的没有。
在他的意识回笼后的一瞬,顾行宇讶异地看着右拳上淋漓的鲜血,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
但血滴滑落后,那个人影似乎是见到了这里,稍稍抬起了头。
顾行宇的意识瞬间如同蒸汽,滚滚地卷入了混沌和黑暗中。
那人身上的白衬衫,不知为何,沾上了那么多的血和水,从而变得轻薄而通透。
稍长些的衬衫,包裹住了所有的露出的肌肤,以及神秘而幽邃的秘地,只将一双白皙得过头的腿单独排斥在这隐匿的幽暗的守护外。
落下的水和血,不断将这些隐秘的地点撕开一层微小的薄膜,顽皮地将万千风光只露出一瞬的、一丝的私隐。
而那人扬起的头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意。
方寒浴!
是属于恩人的那张脸。
顾行宇并非因为见色起意,更不是因为他能够为自己带来所有的衣食无忧的求学生活才深深喜欢上自己的恩人。
那是,一种不属于任何原因的,没有来由的暗恋。
就像年轻时,即便再优秀、再美丽的人,也终究只不过是一次幻象中的泡沫,永远留不下永恒的折光。
不知为何,眼前的恩人虽然挂着熟悉的,温和良善的笑容,但却总在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惨淡的畏惧。
是在害怕什么呢?
顾行宇无从得知,也无从思索。
但这种瑟缩的畏惧,深深触动了他血脉中属于父亲一方深藏着的暴虐的冲动。
他宽阔的胸膛中,有力的心脏不断地跃动着。
而眼前的恩人的畏缩模样,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冲动。
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冲动。
光裸的双足迈出了一步。
然后又是一步。
直到走到了半坐着,怀抱着不知何物的恩人面前。
浴室内的水声已经渐渐变得轻缓衰弱,仿佛在心跳的重音下,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安静。
粗重的喘息和闷重的心跳声徘徊在狭窄的浴室内。
明明是只容得下一人的环境,此刻却不知为何,足足容下了两个成年的男性。
几乎快要真正触摸到遐思了多年的存在时,顾行宇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清明。
方寒浴不会喜欢这样的。
一定不会的。
这是恩将仇报的行为。
明明已经蓄势而发,一座沉睡了多年的活火山,在愤怒地毁灭一切阻碍前,竟只被一丝清明的意识拦在了深渊前。
他不会喜欢。
一定不会的。
顾行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想要让一切都止息于此。
星城的温热空气,轻轻吹在他身上的一切不能触摸之处。
就如同爱人的轻抚。
如此的轻浮,如此的浪/荡。
夹杂着细碎的水流破碎的声音,让他的耳边无法再挤得进任何的声音。
属于人类社会的规训,依旧化成了牢固的锁链,将他在坠下悬崖前,死死地锁在地面之上。
顾行宇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气息如此的炽烈,几乎能够灼痛人的肌肤。
眼前半坐着的,高岭之花般的男人,似乎是被这气息烧伤,开始用纤白如玉的手轻缓地遮挡起顾行宇的视线。
而这,也牵动了原本服帖地遮掩着衣下的一切的衬衫。
那是自己的衬衫。
没来由的,顾行宇认出了这件衬衫的主人。
当恩人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也只穿着这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