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岂不是今夜都出不去了?我爹回来会气死的。”
萧越眼底掠过暗芒——她竟不恼与他同处一室。
他缓缓松手道:“无妨,今夜我去温泉,叫他们明日把饭食都送外间。”
“你不陪我?”乔婉眠有一瞬失落。
萧越倏然倾身,烛火在他喉结烙下晃动的光斑:“要我留?”
“谁要你留!我怕弄脏你床褥。”忽想起他是自枕边拿的药,"你也冻伤了?"
“我的伤无碍。倒是你,”萧越从柜子里抱出一摞细棉布,“弄脏床铺还有得换,只怕你睡得忘形,将药全挠掉。”
他几下将布撕成条,又将条耐心的一圈圈缠绕在乔婉眠手脚上,直到她的四肢变四个粽子才停手。
乔婉眠失去活动能力,毫无安全感,脑中一个激灵,慌忙问道:“我若想更衣呢?”
萧越一怔,随后道:“可愿用盆?”
乔婉眠坚定摇头。
不出预料。萧越继续道:“那便唤我即可。我在房外守着你。”又道,“千万别硬忍着,我需先将纱布拆了。”
“谢谢将军。在外面等着太辛苦,将军要不……去外间拼几把椅子凑合凑合?”她眨着水眸拖长尾音,忽被捏住鼻尖。
萧越哼笑,这小丫头,平日里惯会装傻卖乖,他看她分明机灵得很。
“小没良心的。”萧越屈指弹她额间,“这会倒记得唤我将军了。”
“你是女子,有名节束缚,我出去。”语气是不容辩驳,令人安心的绝对。
转身,抬脚,穿衣,净面,开关门。
乔婉眠看着门扉,鼻子莫名发酸。直到萧越一只脚跨出营房,她才闷闷憋出“谢谢你”三个字。
那身影怕灌进屋夜风,即便不舍,也不敢有片刻停留,“砰”地将门关上。
门口守夜的两人早已支棱起来。这时候出来,被撵还是被气的?卫道抬眼偷瞄,寒毛直立。
将军唇角竟带着真切的笑。
“回去吧。明日传令下去,南边过来的不要再分配守夜,至多带队巡逻。天冷,易生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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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婉眠睡不踏实,况且今夜的风格外凶狠,似是长枪横扫呼啸,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胆战。
一夜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终于捱到日出东方,乔婉眠试探着叫:“将军?”
“怎么?”
“将军辛苦了……那个……桑耳姐姐回来了吗?”
萧越推门而入,让提着水桶饭食的小兵将东西留在外间,又亲自拿进屋中。
青年正处于男子一生中精力最充沛之龄,他四肢舒展,毫无疲态,只耳廓新增的冻伤痕迹暴露了昨夜的寒凉。
乔婉眠的愧疚尚未出口,却见那人挽了个剑花,寒光掠过间缠着手脚的白棉布寸寸飘落。
“这便是将军悟的乔家枪?”她被吓了一跳,嗔着后退。
萧越望着她花猫似的脸,淡笑如春溪破冰:“这两下,确是昨夜新悟出的。”
乔婉眠开始还纳闷萧越为何开心,而后突然醒悟,忙将头埋扎进水盆,留给萧越咕噜噜一串气泡。
萧越面上笑意更浓。
……
萧越和衣而卧于榻内,乔婉眠执箸独坐案前,清粥佐酱菜的热气氤氲成帐,与火炕两重热气熏腾,加之昨夜没睡踏实,乔婉眠伸个懒腰就不慎躺下,还不慎将眼闭上了。
不知睡了多久,敲门声吓得她陡然清醒。
她坐起身,躲在屏风后偷听。
“将军,急报!”
“讲。”
“昨夜敌方新增十万军,今晨兵分三路,向宿城、平野、东南进发。另两路尚需三日,平野大军已压境十里,早越界碑!”
平野是归直山中最广袤的一片平原,她那日和萧越去的,不过平野的边缘一角。
甚至她找到的平浪崖,都在平野之上。
齐人竟又要踏过前世尸骨堆积处!
乔婉眠恨得牙痒,握紧拳头。
齐人怎可、又怎敢来践踏!
她与萧越推的雪娃娃还留在那东望开阳呢!
心口幻痛骤起,冰凉的刀又在搅她肺腑。她忘了,对面也是会谋算的活人。
盛国比强过前世,齐人也会拿全部实力对待。
萧越冷哼一声,“自寻死路。今夜,镇西军集结,向平野进发!”
谢俞一震,脸色煞白,颓然倒入椅中。
乔婉眠指尖掐进掌心,十一二万对三四十万。平野鏖战能撑几时?百般筹谋又能抵得几何?
又听萧越厉声:“前左右三军听令!”
“末将在。”三个浑厚男声前后响起,震得房梁微颤。
只听萧越又道:“申时营前誓师,而后即刻开拔!”
“后军!”
乔诚半跪,“末将在!”
“晌午犒赏全军,后军备足四日粮草,军械全带上。”
四人齐声:“末将领命!”
乔婉眠倏然抬眸。四日?忆起沙盘推演,自大营至界碑尚需昼夜疾行。
仅用四日四夜的粮草,他就有信心能将对方全军覆灭?
不对……
听着像做背水一战的准备……
寒意攀上脊背。
莫非今生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