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点子疑惑,马上被新的感官体验淹没。
楼中处处涂着金漆,墙壁上还挂着不少图案复杂的毛毯,让人眼花缭乱。
店里的小厮舞姬甚至厨子,也都是骊国人,乔婉眠想起萧越身上还有些骊国血脉,用饭时还特别注意了他们的风味,想试着学学日后做给萧越吃。
这一认真,便吃多了,乔婉眠捂着肚子,急道:“我先出去一趟,你们等着我便好。”
屋中人一直看着乔婉眠胡吃海塞,见她如此也并不意外,笑着打趣几句便放她离开。
乔婉眠闷头向净室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脚步微顿。
里面人道:“听说了吗?咱们大理寺少卿的心上人,被齐国刺客杀害了,他悲恸至极,去求皇上为那女子讨公道去了。”
乔婉眠松了口气,提着裙子离开。
还当发生什么事,原来只是谣传。
她还好端端在这呢。
……
逛完西市回到无归院,天色已然擦黑,可院子的主人仍未从皇宫回来。
乔婉眠小腿像灌铅一般沉,她实在站不住了,打断拽着她东拉西扯的乔应舟:“爹爹,我太累了,有什么我们日后说罢。”
乔应舟回头再看一遍毫无动静的院门,认命叹气。
昨夜他便听出,乔婉眠对她的“事业”格外上心,不忍告诉她自己回来的真实任务。
今日一整天都拖着不说,就是盼着见到萧越,替女儿求求情。
已无法再拖,乔应舟清清嗓子,问道:“你想不想去西原,让你叔父照顾你?”
乔婉眠疑惑:“我们过得好端端的,为何要去麻烦从未见过的叔父?再说,大人这里,我还有十年身契呢,他不会放我走的。”
乔应舟艰难道:“往后局势会动荡,你一个柔弱女子,留在大人身边不大妥帖。爹这次回来,就是要亲自带你去投奔叔父。”
虫鸣聒噪,风拍到面颊上都是热的,吹得人思绪凝滞,心头憋闷。
种种奇怪但被乔婉眠忽略的细节,争相浮出水面。
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轻声问:“这是爹爹的意思,还是大人早计划好的?”
“是爹爹的意思,也是……大人的意思。按计划,明日一早我们就该启程了,你回去收拾收拾……”
乔婉眠一时接受不了,脑子发懵,不等乔应舟说完,就逃回芜阁,莫名其妙地想哭,忍着哽咽道:“我等他回来亲自说。”
亲自说为什么背着她计划一切,撵她走。
乔应舟还想再劝,女儿已经跑上楼了。
他叹息一声,背着手离开。
……
积累了一天的喜悦满足,被几句话消磨得无影无踪。
前一天,萧越还表现得对她予取予求,她却不知那人竟早准备好将她送走。
万一,万一是什么计划呢?
乔婉眠躺在榻上,努力想让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一直半睡半醒,直到屋外响起脚步声,她倏地从榻上弹起,飞快拉开门,与奉旨取齐国在侯府安插密探证据的萧越打了个照面。
乔婉眠张了口又不知该问什么,便期期艾艾看着萧越,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告诉她眼下的确是权宜之计,告诉她他不是计划好了赶她走。
但萧越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倚在门口的凌乱少女。
微风穿堂,少女的轻薄寝衣随风鼓胀,玲珑轮廓时隐时现,她墨发凌乱,剪水秋瞳正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萧越平静收回目光,淡声对拐角处的徐公公道:“拿到了,辛苦公公同在下走这一趟。”
说罢,甩袖离开。
乔婉眠僵在原地,萧越态度的巨大变化让她摸不到头脑。
越想越委屈,她决定追上去问个清楚,萧越突然回头,极轻蔑地用眼角,剜了乔婉眠一眼。
就好像他猜到乔婉眠要做什么,提前警告。
那眼神明晃晃告诉乔婉眠,她在这里,是个巨大的累赘。
她怔忡原地,直到听不到萧越脚步声,才恍惚回神,急忙跑到自己窗前,扒着窗子看萧越的逐渐远去的背影。
窗外日光亮得晃眼,兜头掀来一阵热浪,地上的花草连带萧越,都在热浪中似乎有些变形了。
暄明至极,又不真实,像是随时会坍塌的梦境。
乔婉眠脑中那根一直没搭上的筋,突然在一瞬连通。她一向逃避思考的,自己与萧越的种种,清晰起来。
——那些亲近,就是画本子里说的,郎情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