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下岗?”林成勇前半个月就隐约听说西山矿要被卖的消息,但从阎广义嘴里听说,还是觉得心头一紧,“好几千人的厂子,西山矿起码还能再开采二十年,要是裁员还有可能,真卖了,我倒觉得政府不大可能这么做。”
“三千人的口粮都靠矿场,我也觉得不能就那么轻易就卖了。”
这时候矿产还都是国家的产业。
阎广义道:“二娃子还是你有出息,你有文凭有技术,就算被裁员了也不愁挣工资的地方,要真的厂子被卖或者裁员,我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挣钱的营生,要每个月要不往家里交几百,我那儿子能把房盖给掀了。”
“掀房盖?你们家钱都交晓东管啊!”林成勇大吃一惊。
谁能想到人高马大的阎广义,竟让个九岁的孩子当家。
“可不!”
提起阎晓东,阎广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也不知道这小子随谁,我小时候可没他这么财迷,整个一钱串子,成天骂我老光棍。”
方才大人说的话,林煜听得个一知半解,隐约能明白些,他爸爸和阎伯伯的工作可能要出问题。他进准捕捉到阎伯伯话里的重点,亮着两只充满诧异的大眼睛,小声问,“阎伯伯,晓东哥哥他……他骂你的吗?”
“骂,他怎么不骂!”
林家这小孩儿,也不知怎么长的,粉团一样唇红齿白,让人看了就喜欢。
阎广义大手在林煜脑袋上摸了摸,无端觉着这孩子的头发比他儿子阎晓东的还硬,他道:“他谁不骂?他三岁就敢指着村口嚼舌根的老东西骂娘,村里小孩儿哪个没被他打过,要不是怕他让人给拖苞米地里削死,我才不抱个狗回家替我看着他。”
原来鼻涕哥哥也打架。
而且还全村的小孩都打过。
他是怎么打的?
要是没有那条大狗帮忙,村里的小孩他全都能打得过吗?他要怎么学才能和鼻涕哥哥一样厉害?是把脸涂黑,还是让他爸也抱回家一条大黄狗。
林煜那张精致的小脸下包着一颗小心眼,七扭八歪,就这么一会功夫他想了一大堆。
“广义大哥,饭菜不太多,晓东一个人吃肯定够了。”周育英捧着饭盒进来,她道:“晓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营养不好缺的,要是你家做饭来不及,让他上这来吃。”
“那怎么好意思呢。”
阎广义笑得有些勉强,他都没好意思说,他家压根不开火,哪来的做饭来不及。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弟妹!”
“我送送你!”
把阎广义送到门口,林成勇道:“你也别太上火,西山矿有厂长有党支部,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卖了,凭你的本事不愁赚不到钱,我记得你不是在技工大队当的兵。”
提起部队,阎广义语气变得深沉,“技工大队那二年我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除了身手比之前强,跟没当兵的时候没差别。”
林成勇不知道阎广义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部队转业回老家,他拍了拍阎广义肩膀安慰,“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没到跟前先别发愁,倒是你跟着厂长喝酒就能把钱挣了,五百块!我这个研究生工资才七百多。”
“呿,什么五百块,挣不来了!”阎广义抬起一只胳膊摆了摆手,往自家门口走去,“家里有个活祖宗,他不叫我去,我哪敢去!”
头一天晚上阎晓东吃了个半饱。
天还没亮被子底下的小脚就揣着他爸后腰,催阎广义出去买包子吃。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阎晓东现在的饭量都快顶上成年劳动力,猪肉大葱馅的包子,他早饭就吃了六个,还喝了一碗粗米粥留缝,眼瞅着快要迟到他拎起书包就跑,临走的时候朝阎广义喊道:“爸,我去上学了。”
阎广义买完包子就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压根不知道自个儿子出门了。
一只脚他出家门口,阎晓东喊了一嗓子,“二将军走!”
“汪!”
还在拱狗盆的二将军,叼着半只包子飞快地跟上。
从出家门开始,他就老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这个点的村路上全是上学的学生,阎晓东回头看了好几眼,都没找着那个人是谁。
周育英在市二中教高三英语,早上偶尔要到学校去盯早自习。
今天林成勇送林煜上学,他和林煜走在一堆学生中间,摸了摸儿子的发顶道:“小煜,今天爸爸中午在矿上,早上你妈妈在炉子上留了饭,中午放学认识回家的路吗?”
从幼儿园出来走过齐兴桥,一条大路直走就能到家。
林煜的视线穿过人群跟着鼻涕哥哥跑,早上的时候他观察过,鼻涕哥哥除了上学没出来第二趟,而且他并没有在水井旁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