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晓东!你爸喝多了,快过来搭把手!”阎广义人高马大,徐会计加上司机俩人,架他一个眼镜好悬弄掉地上,才费劲把人从车里给拽出来。
阎广义整个人趴在炕上。
徐会计连忙把人翻了个面,“喝多了可不能这么躺,容易吐不出来呛着,晓东看着点你爸,厂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阎广义最近很是不对劲。
往常三班倒下矿,阎晓东掐算着点就知道他爸几点回来。
但最近他爸只要回来,次次烂醉如泥。阎广义虽然好喝大酒,但对下矿安全无比重视,阎晓东打记事起,他爸下矿就没喝过酒。
满屋子的酒气味道熏得人直犯恶心,阎晓东拦住徐会计,“徐伯伯,我爸他最近不下矿了吗?”
西山矿明文规定,下矿必须滴酒不沾。
“这……不是你爸不下矿了……”徐会计推了推眼镜,笑意有些牵强,“矿上有些事,你们小孩不明白,好好在家照顾你爸,厂里真有事,我下回来给你带玩具啊!”
徐会计和司机匆匆而走。
阎晓东爬上炕,给他爸鞋脱掉,又拧来毛巾给他擦脸,他发现今个的阎广义很是不一样,大胡子被挂得溜干净,压箱底的那件的确良西服衬衫也穿上了。
赵博站在屋中央看着他忙前忙后。
“那个,晓东,我听我爸跟我叔他们喝酒的时候说过一嘴。”
阎晓东正扒着他爸的外套,倏地抬头,“说什么?”
“嗯……说厂里矿石不好卖了,好像是市里的钢厂有啥问题。”大人的酒话,赵鹏博说起来磕磕绊绊,“厂里带着能喝酒的人去谈啥事情,我爸还羡慕广义叔来着,说以后不用下矿,光喝酒就能拿高工资……”
光喝酒就能拿高工资?
阎晓东下意识根本不认为这能是什么好事。
他爸喝多能把全村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厂长带着出去谈事情!那要是他爸骂人闯了祸怎么办?
他们家可是爷奶死了个干净,阎广义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阎广义?”
“阎广义!”
两句话把打算抄作业的赵博打发走,阎晓东开始使最大力气,晃着他爸肩膀摧残他,“阎广义,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
阎广义也不知是喝了多少。
周身一百多斤肉,跟离魂儿了一样,不论阎晓东怎么折腾他眼皮都不带抬的。
最后阎晓东放弃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跪坐在炕上,就那么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
日升日落,太阳被黑夜拖走最后的尾巴,西山村家家户户亮起了灯,阎广义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脚后跟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的疼。
家里也没养耗子啊……
迷瞪之中,阎广义还惦记着自个儿子没吃晚饭,他跟厂长他们喝酒的时候,还给宝贝儿子打包了一只烧鸡。
“疼……”
醉酒后的人嗓子跟吞石子一样的嘶哑。
阎广义睁眼周遭漆黑一片,若不是眼前熟悉的家具,他都要以为坐在自己脚边的是哪个深夜讨食儿的小鬼。
“儿子……渴,给你爹弄口水喝去……”
阎晓东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眼圈跟抹了大门口的红对联一样,他手里举着一样东西,一声不坑,机械地重复他爸没醒时候的动作。
!!!
针扎一样的痛,电流一般袭来。
阎广义轱辘爬起来,怒瞪着他儿子,打了堪比屁味的酒嗝,“儿子,你干嘛呢?你拿什么玩意往你爹我脚上捅呢!”
阎晓东举着一根牙签,倨傲地盯着他爸,挥手下去又是一下。
阎广义本能一躲,牙签扎偏,从脚后跟落在小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骂道:“你他娘的是疯了啊,咋能趁着你爹睡着,给我上刑呢!”
“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都怕你喝死了。”阎晓东带着颤音,说出来的话倔强没多少,倒是有几分委屈,他搂住他爸的脖子,吸了吸鼻子道:“爸,你能不能不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