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隐藏进黑夜,光明露出反面。
圣殿之间,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穿梭楼宇,只能透过一瞬间镜面反光捕捉他的存在过的位置,但等注意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这一晚,人族再次死伤无数,但攻城略地的妖族并不知道,他们的城市之间,已经被无数树藤连成网络。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城市,裴炤靠着周于礼,两人在之前住过房间的楼顶,这是整片圣殿领域海拔最高的地方,但低头看见的不是现代化的城市,而是被木藤缠绕得仿佛盘丝洞的都市。
那些留守城市的妖族发现门打不开后,都慌张起来,开始找刀具,剪刀……然而这是徒劳的。粗壮的树藤无法被简单的道具破坏。
楼顶上,周于礼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这一晚消耗太多树藤,几乎覆盖了整个海底。
裴炤怜惜地抚摸着周于礼的脸,温柔地向下到脖颈,凑上去亲了亲。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裴炤目光望向远处。
周于礼闻言,站起身,挺直腰板,顺着裴炤的目光看去。
那是人族的领域,那里有千千万万仍在负隅顽抗的人族子民,他们发出哀嚎,渴望他们的君主回来解救他们出水火。
“你说过,没有子民会爱君主。和平年代确实如此。”
“但如果是,困境中站出来反败为胜的君主呢?”
裴炤拉下兜帽。身上附着的护罩顷刻膨胀,将他的身量增大。
原本宽大的袍子渐渐合身,从外表看,像极了一个人。
“走吧。”裴炤把木偶放到胸前,拍了拍,“救世主要去营救他的子民了。”
·
“我们绝对不会认输 !”
“人族领域一刻不倒,我们永远都不会服输。”
“归顺妖族?骗人的把戏!胜者为王,败者沦为蓝土!”
“……我们必将坚守至死。”
裴炤他们抵达前线时,人族已经被包围,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只有决绝的神情,哪怕甚至抵抗下去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也没有一个人后腿。
其中有眼尖的看见裴炤,脸上的决绝立刻换为喜悦:“是我们的王!他回来了!”
周于礼隐在后方,尽管只能看到裴炤的背影,但从细微的动作,周于礼感受到裴炤的动容。
周于礼把目光落在那些前线战士身上,拧着眉,把他们的表情,神情,话术仔细记下。
他不理解裴炤为什么会被这些人感动,他只知道,哪怕他无法理解,他也要记住。
记住裴炤的感觉,理解裴炤。
“我就知道,君主不是他们口中的逃兵!”
“君主,我们坚守至死,甚至没有希望,你快走吧……”
“多年之前海域分为两派,我们从没后悔过跟您。”
裴炤抬手到身侧,一条长长反光的镜鞭逐渐成型,因为隐匿在斗篷下,没有被人发现。
那些围攻他们的,渐渐把裴炤围住。
“我主说你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带他回去,我主一定会高兴!”
兜帽下,裴炤整个人轻轻动了一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条细长银白的鞭子划破长空——下一秒,那一圈妖族的血迹飙了满地。
面罩下,裴炤神情漠然。
布料挡住他的耳朵,外界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裴炤只能听见怀里的木偶身上,发出阵阵枝丫抽节的声音,可裴炤脸上没有半点欣喜。
他机械地挥动长鞭,那些滚烫的血也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穿过布料,在他身上烫出一个个血洞。
他在杀人。
木偶在生长。
那些对于他们君主的爱,由他扮演着,让木偶生出血肉,重新拥有生命。可是裴炤感到好疲惫,并不是因为他成为代行刑的刽子手,而是为这不明对象的爱。
或许这世上的爱,本就不是每一种都是对象清晰的。
有像他与周于礼的爱,非他不可。
也有像子民对君主的爱,是不是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扶大厦于将倾,而他,刚好是君主。
人族的欢呼声逐渐整齐划一,响彻前线。裴炤远远看着,妖族的前锋已经回撤,裴炤知道,是城里被木藤封闭的消息传过来了。
短暂地制造一场内忧外患,让他们顾不得眼前,就能赢得一大把时间。
裴炤冷笑一声,那些人族战士向他跑过来,还没等靠近,一道巨大的镜面幕墙拔地而起,消散后,眼前君主身上的黑斗篷不见了,朦胧着眼看向他们,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他们的君主,抬手挡住烈日,阳光穿过手指投射到眼里,令他感到温暖,如另一只手心里攥着的那一颗火星,那是刚刚裴炤眼疾手快塞给他的。
“将士们,该是我们反击了。”
另一边,海神坐在楼顶,真是裴炤和周于礼先前所在的位置,遥望战场与城市。
城市边缘木藤缠绕的边缘,一场大火正在席卷整座城市。海神眼里翻腾着火光,神色竟然有些疲倦。
裴炤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听见海神感慨。
“又是一场大火……”
“海神大人,现在我们有资格谈条件了吗?”裴炤已经恢复了正常形态,穿着一身黑袍,整个人更显冷冽,如地狱来索命的白面厉鬼。
海神抬眼看他,苦笑一声:“果然是你们。为什么要帮他?”
“帮他?不存在的。”裴炤摇头,“您放心,主动权不在他那里,在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