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风云暂歇。
次日早朝殷长戈向皇帝提出放宽对过了金钗之年女娘的管教,不再长日禁于内闱,无奈遭到多位士大夫反驳,皇帝下旨三日国丧,三年上元禁灯,旁的被就此搁置。
上元没几日,就是王雪衿的生辰,撞上国丧只得一切从简。
女娘素锦的裙裳随着动作拖移,王雪衿拜跪挺身,垂眸候着母亲为自己加冠簪笄。
母亲为她簪上了那支兰草银笄,父亲给她取字——咏之。
“王咏之…”王雪楹呢喃,妹妹圆满的笄礼,也补了她的一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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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消融的二月,正是多少郎君苦盼的春闱之月。
叶家上下严阵以待,王雪楹自天回暖后,便成日设法为叶珩进补,她婆母白氏隔日便要带她去城中大小寺庙进香积福。
到底是冬末,贡院简陋,除却必要的文房四宝,冬衣护膝甚么的也少不得,吃食备的不算繁多,都是好存放的糕点,还有板鸭、炒米、姜茶等等…小提盒大考篮的,说是搬迁也不为过。
叶珩反倒成了阖家最淡然的一个,临行前一一应下长辈们的嘱托,末了还让王雪楹过几日去二房要归来的商队瞧瞧,说是有甚么给她的小玩意儿。
府上乍闲,大夫人便又忙到王雪楹身上来。三代的妇人在一张桌儿上用膳,白氏不住提点她,他们夫妇该有个孩子了,老太太虽不语,却也没少点头。
算起来王雪楹与叶珩成亲也有半载了,有没有爱情且不谈,他们的……倒是很和谐。临近会试,王雪楹怕误事,便与他分房睡,算来几近两月了。
孩子这种事情,她只想顺其自然,来了便生下,不来她也还年轻,没甚么好急的。若她婆母实在等不及,给叶珩纳两房美妾也没什么的。
这么想归想,她却不愿与婆母多生龃龉,故而白氏遣人送来的甚么求子偏方她都收下了,要她供起来的金花娘娘也照做了。
会试最后一日,许兰仙来叶府寻她,随着菖蒲入了海棠斋,打眼儿就是一排吊在房檐下的萱草。
“这是…?”许兰仙不明所以。
王雪楹招着她用茶,随意摆摆手,“也不怕娘子笑话,”她放低了声音,只两人私语,“这是我家婆母前儿才从哪户成亲的人家带来的,说是吉利的‘宜男草’,要我吊在檐下。”言谈间王雪楹伸手示意祭歌为她从檐上解下一簇萱草,拿在手中给许兰仙瞧,“放了几日花就蔫成这般模样了,婆母非说要等着郎君瞧见才起效准我扔了。”
许兰仙闻言了然,“我那婆母从前也成日琢磨这些,自来了雀京,天高皇帝远倒是松泛了。”
“加上郑氏生了两个儿子,他们郑家总归是绝不了后,我守着我家姑娘也自在。”许兰仙有个女儿,家中行二,妾室在她前后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是去岁才添的。王雪楹想着那日见着的女娘,身材其实称得上是娇小,比她矮了得有一指罢,孰料已然生过两个孩子了。
“对,今儿来是有件事儿同你知会一声的,”许兰仙道,“宫里的风声,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等胎稳了,殿试后的琼林宴上才昭告天下…”她饮过一盏茶,言笑,“你这也要成了官家娘子,提前准备着罢。”
“皇后有喜……”王雪楹没记错,如今的皇后是出身江家,太后亦然,江家的老爷尚公主郡主,皇后的孩子自然是流着江家血的孩子……簪缨世胄何等显贵。
“难怪绮月说寄晚嫂嫂被传去宫里住了有一旬都未曾归来,想来是把江家年轻的女眷都传去宫里陪侍了罢。”
“那可未必,”许兰仙闻言掩唇轻笑,“这江六郎的娘子正闹着要和离呢。”
王雪楹蓦地惊问,“和离?”
“是啊…也算闹得满城风雨,你竟不知?”
叶府上下都备着叶珩的会试,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她上哪儿知晓去。
“…是江侍郎做了对不起谢六娘子的事儿么?”王雪楹问。
许兰仙捻着下颌思索片刻,摇头,“不省得……眼下谢娘子回了母家,可听闻谢家阖府都在劝她回心转意……毕竟江家可是多少人垂涎的高门,雀京不知有多少贵夫人要送女儿去补了江六娘子的缺呢。”
“也不管女娘自己的心意?”
闻言许兰仙神色暗了暗,讽笑一声,“圈养的女儿,心意有甚么重要的。”
“纵有千万般宠爱,”她思忖片刻,“正如之前裕之你赠我的那幅画一样,送出去的那会儿心下多少是有点子心疼的罢?可时日久了,再想想也不过就是幅画,拿来结了我们两个的情谊不值得么?”官宦人家嫁女儿也是这么个道理,初时还有心疼,久了甚么亲情也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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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雨冷,黄泥地上新芽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