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那郑大人何意?娘子也盼大郎君高中,又怎么会误了郎君?”祭歌不解,那郑大人是生得一副书生相,气质温润,这般冷硬的语气和莫名的话,与他实在不相合。
王雪楹摇摇头没有言语。
“娘子,奴瞧着,许大娘子和郑大人似乎并不如外界传的那般和美…倒像是那妾室更入郑大人眼呢。”
“又如何呢?”许郑两家是上下峰的联姻,能有多少情分?只是他郑韶舟便是有登天的前程,也是要一步一步爬的。王雪楹漠然轻笑,“翅膀硬不过那三品岳丈前,他少不得要低头的。”许兰仙的腰杆子有多硬,同她打根儿上便是不同的。
他郑韶舟娶许兰仙,是才子佳人两相和,而叶珩娶她,是红颜误了高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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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清风巷,天上布起阴云,两人行至贩油纸伞的摊前。
祭歌挑拣着伞,王雪楹便去寻来时那娘子和孩子,却只剩一方空落的石阶。
“婆婆,那一家子人呢?”她朝那方空地指指。
“走了,襁褓里那个娃娃总哭,几次扰了清风巷的安宁,女娘也觉得对不住旁人,今儿到底是收了摊走了。”
“……婆婆可知那是何许人?为何只有那娘子一人带着两个孩子?”
“嘶……嗐,好似那家人本都是打云州来的,那女娘的郎君来雀京赴考,说以那郎君的才华,本是拿定要做了官娘子的……谁知道她那郎君应试舞弊,当今圣上最忌讳弄虚作假,便把那人打入了天牢,听闻少不了要关十年八年……还终生不得再入仕,女娘的郎君不得指望,郎君的父母也先后郁郁而终,女娘的母家本也落魄,自身都难保对这样的亲家更是避之不及……”
“也是可怜……郎君入狱时她还大着个肚子呢…”
“……”
雨珠淅沥落下。
清风巷的小贩都忙不迭收摊,王雪楹回身瞧了一眼,洗刷一新的石街似从不曾有人驻足。
她与那娘子大约也只是萍水相逢,后会无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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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长宁街传来一声长呼。
熟悉的、坠着绀青流苏的驴车行过巷口。
菖蒲撑着伞朝她们二人行来。
“你怎么来了?”
菖蒲把怀里水墨画一样的裘衣递给祭歌,又在一侧接过祭歌的伞,“是郎君见落雨,省得娘子今日未乘车马,吩咐奴来迎娘子的。”
“依奴看,咱们郎君比那郑大人强百倍,咱们郎君可是时刻记挂着娘子呢。”祭歌给王雪楹披上裘衣,念及郑大人的话,心里又是一阵不忿。
“可是娘子今儿办事不顺?”三人朝巷口边话边行,祭歌却没再与菖蒲多言,郑府门前那似警似戒的一番话,二人再没提起。
上了驴车,菖蒲倒上温了一路的姜汤,回了些暖,王雪楹才出声,“去回春堂。”
风雨对满街的小生意多少都有影响,或盈或亏,只这回春堂一如既往不断来患。
“不知娘子看诊还是抓药?”堂前掌柜问王雪楹。
“抓药…抓两千金上品的沉.水.香。”她笑朝掌柜比着手指,果见掌柜面露难色。
“这…娘子真会开玩笑,什么方子需这样多的沉香…”
“那我买掌柜两千金沉香,掌柜可拿的出来?”
“…不瞒娘子,回春堂上品的沉香业已被人定下了,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字不是?”
王雪楹面上的笑愈深,“可掌柜这笔买卖,迟迟没结清账目,是也不是?”
“杜三爷拿不出这笔钱…掌柜若不信姑且再等上几日……届时烦请掌柜传人将沉香送去丹穴山,找富贾王氏的二姑娘雪衿结账便是。”
她话已至此,掌柜也不免郑重起来,送着王雪楹出了回春堂。
“娘子慢走…”掌柜也是摸爬多年的狐狸,听见王家,就晓得这是那才刚出嫁的王家大姑娘、叶家解元娘子…因她在商人场上也有些名号,掌柜不得不重新思量与杜三爷的这门生意。
虽到底是拿不定最后生意会做给谁,但掌柜还是吩咐打杂拆掉了沉水香上杜家的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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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方才怎的没提许大娘子?”菖蒲问。她家娘子今儿冒着冷儿出门,不就是为着许娘子的一份情么?
“人情哪里是那么好借还的?有别的法子也是一样的。”再者她和许家娘子初初结识,人家未必会帮她这忙。
眼下她与许兰仙真心相交,在郑家便没开这个口,好让初次的相识显得不那么功利。
“娘子今儿出门前,就给杜家传了信去,眼下约莫已送到杜大郎君的手中了。”祭歌在一旁补充。
王家和杜家一直是有生意上的往来的,王雪楹的信纸传到杜家时,杜大郎君正在点货。
玉面的郎君蹙着眉接过信条,看过只咬牙吐了两个字:
“麻烦。”
家族愈盛,愈不乏成事不足的蛀虫。
杜长庚从来想不出劝自己留着这些蛀虫的借口,之所以未清算无非是因他在族中尚未站稳脚跟,还没有清理门户这样可比生杀的大权。
而今天这样的蠢事,整个族里除了他这位三叔干得出,怕也找不到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