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忙派人叫太医,芙蓉殿乱糟糟的,兰妃在一旁失神,像是被吓到了。
她带着宫人要走,被丽妃拦住,“公主身负社稷重任,不能不安好,今日兰妃娘娘言语挑唆,大家都看在眼里。在公主醒来之前,你不能走。”
太医诊治后道:“所幸簪子不锋利,公主无大碍。只是公主近来心绪不宁、过于劳累,导致气血两空,禁不起折腾了。”
兰妃浑身一轻,随即道:“她这不是没事吗?”
丽妃盯着她,“兰妃娘娘还要说吗?”
兰妃一顿,带着宫人走了。
丽妃沉声对宫人道:“公主求死之意坚决,世间杀得了一个想活着的人,却留不住一个决心去死的人。为保和亲诸事顺利,开中宫,命人送饭给皇后娘娘。”
宫人跪下不敢行动,丽妃提高声音道:“去!有什么本宫一力承担。”
傍晚李钰君醒来,芳年为她奉上粥,流泪道:“公主。”
李钰君摆手,声音嘶哑,“我有分寸。母后她怎么样了?”
“丽妃娘娘已命人开宫送饭。”
“我要去见母后。”李钰君就要下床,芳年拦她,道:“公主,太医说你要静养。”
“我要去见母后。”李钰君扶着她道:“芳年,如今我这一条命还有用,所以才能换得今日结果,若哪一日我这一条命没用了,我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了。”
芳年不再阻拦,替她找来衣服,主仆二人去了中宫。
昔日热闹的中宫多了些冷清,偌大宫殿连一个宫人都看不到。
推开门见桌上摆着的饭食已经冷了,皇后竟是一口未动,头发披散跪在神相面前念念有词。
听得动静,她回头见傍晚的阳光倾泄,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落泪的同时忍不住微笑。
万丈霞光都在她的康平身后,真好。
“母后。”李钰君忍不住落泪,弯腰扶她起身,“儿臣来晚了。”
“康平。”皇后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走吧,是母后错了。”
“先吃饭吧,母后。”
锦绣将食物又拿去热了一遍,道:“娘娘好歹用些吧。”
李钰君也恳求她,皇后只好同意,看着她裹着绷带的脖子,皇后浑浊的眼睛流出清泪两行。
“疼不疼?”
“不疼。”李钰君微笑回应,转头对锦绣道,“你也坐下吧。”
“奴婢不敢。”
“你也是母后的女儿,和我身份一般,有何不敢的?”李钰君示意她坐,道:“以后我不在,锦绣姐姐多照顾母后。”
锦绣泪如泉涌,跪下道:“奴婢万死不辞。”
皇后拍拍她的手,待几人吃过饭,芳年锦绣收拾了桌子,留下李钰君和皇后里间说话。
桌上摆着的铜镜映照出苍老的面孔,灰白的发丝,皇后顿时觉得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什么都留不下,即便是一国皇后,此世也不曾放过她。
她看向李钰君美丽年轻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一瞬间她老了很多,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
李钰君伏在她膝间,像小时候一样。
看着她腰带上缀着的咬尾蛇玉环,皇后低声问:“是她留给你的?”
“是。”
“你和她……是母后的错。”
“母后知道?”李钰君讶然。
“英君那孩子可怜,母后看不过,能帮也就帮一把。”皇后温柔道,“其实母后早有猜测,你别怪你姐姐。”
李钰君瞬间落泪,强忍着哽咽道:“儿臣谁也不怪。”
“母后知道,你别说话了,小心你的伤。”
李钰君却打开了话匣子,这是一个好时机,她可以完全坦诚地谈起她所钟爱的人。在生死面前,世俗的枷锁都将化为灰烬。
她说:“母后,你知道吗?她给了我这个玉环,一个女希人告诉我这是由乌家领头的女希商帮的少主令,产业遍布女希国。只要到了女希,无人不识此环。”
“我给她我的一支金钗,后来她还给我了,她说,我的勇猛能折服猛兽。”
“她给了我两把剑,一把是她亲手做的桃木剑,女儿给它取名雪乱,用它学会了剑法皮毛,可乌灵骁总说我已学会了全部剑法。另一把是她的佩剑,叫墨影,轻飘飘的,女儿也能使得动,却十分锋利。”
“我给她我的一缕发丝,结发为妻妻,恩爱两不疑。”
“她给了我千里马,还教会了我骑马。”
“我……无以为报。”李钰君笑道:“母后,很奇怪吧?乌灵骁这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爱上我呢?”
皇后抚摸她的发丝,“康平,在母后看来,你是最好的。她虽有本事,可性情高傲,敷衍待人,心机深重,是她配不上你。”
李钰君忍不住笑了,翻身抱住皇后,鼻尖是熟悉的药草香味。
“她不敷衍我就够了。”李钰君闷闷道:“母后,我走后,你要好好吃饭,多养身,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其实谁都知道,只要去了,就不可能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没有。她温声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话,“巴森如今得势猖狂,我郢国只是苦于没有时机,待他日翻身,父皇一定会接我回来的。”
皇后半晌不说话,待李钰君去看时,她已满面泪水。
皇后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钰君,都是母后的错,母后对不起你。”
李钰君嗓子眼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她掐住自己的手心极力忍着,可一开口,声音就暴露她难过的事实,她哽咽道:“母后,儿臣虽身不由己,但若能以一己之身救天下百姓免于战火,儿臣是愿意的。”
“哈!李钰君,你怎么这么蠢?”兰妃大摇大摆进来,嘲讽道:“不是一心求死么,才躺了不到一天就活蹦乱跳了?”
李钰君坐直身子,擦干泪,冷冷看着她,“所以呢?被这些伎俩玩弄的蠢货。”
兰妃脸色涨红,早晨在芙蓉殿李钰君眼神骇人,她确实被吓到了,回到宫中越想越不对劲,叫来太医一问才知根本没有大事。
“你真以为你身上系着江山社稷?牺牲你一个就可以挽救黎民免于战火了?”兰妃冷笑一声,“战争停息,靠的是像我弟弟一般搏命的将士们。”
“正因为你兄弟无能,所以巴森才会侵入我国腹地,所以才要本公主去和亲。”
“你!”兰妃指着她道:“许莞,你听到了没?她说这话,骂的是天下将士,也包括你的兄长,甚至包括皇上!”
皇后看着她,悲哀道:“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