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吩咐宫女去小厨房端慢炖的粥,匆匆进来扶住李钰君,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嘱咐道:“先躺下,你的身子万不可再折腾了。”
“母后,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李钰君紧紧抓着她的手。
“好好好。”皇后和芳年配合着让她躺下,拿出一粒药丸子喂李钰君服下。
“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太医说你是悲伤过度,又受了惊吓,才晕过去的。”皇后拍着她的背,“小时候你母妃总说你胆子大,现在看来是她看走眼了,这点小事把你吓成这样。放心,母后不会让你下嫁的。”
李钰君双眼扑簌簌落下泪来,叫了一声“母后”,就扑到她怀里。
待她平复下来,皇后道:“只是你父皇已开了口,你万不可再和以前一样任性。若郢都有好男儿,母后做主,你就招为驸马吧。”
李钰君不说话,皇后叹息一声,也许是江拂云被困死给她太多阴影,让她年纪轻轻竟一点都不向往大婚。
但眼下也没法子了。
皇宫是皇帝说了算,他要是不留李钰君,谁也没有法子。
皇后感到怀里一阵湿热,明白她又在哭了,她像以前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忍不住落泪,“钰儿,你何苦呢?”
待李钰君平复下来,宫女喂她吃了粥,她问:“乌灵骁来做什么?”
“她听说你晕倒,带女希大夫来诊脉。女希医术闻名于世,给你开了两幅药丸子,太医看过都说很好。”皇后神情哀伤,“康平,母后早说你和女希人走得太近不是好事,这次是你父皇心软,再有下次谁也护不住你。教女希人写字就算了吧,别再去了。”
“我要去,母后。”李钰君固执道,“只要乌灵骁还没学会,我就要去。”
皇后见她心绪不稳,也不再多说,“你父皇也中意许怀玉,你和他多相处。今日便好好休息吧,母后明日再来看你。”
李钰君抓着她的衣袖,“母后,我真的可以招驸马吗?”
皇后半晌不说话,但李钰君固执地要求一个答案。
“真的。”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抽出自己的衣袖离开。
她走后,李钰君放声大哭,她明白了,皇后是哄她的,她也没办法。
很久之后,李钰君才从乌灵骁口中知道皇帝为何如此愤怒,也明白为何郢朝近百年没有招驸马的公主,和她为什么一定要下嫁。
想来宿命荒诞,如同诅咒。
郢国上任皇帝圣德帝并非皇室血脉,他姓陈,不姓李。
彼时皇室凋零,在任李氏皇帝年迈,却只有一子一女。
太子自幼身体孱弱,十三岁暴病身亡。皇帝倾力培养唯一的昭毅公主,并许她随意出入御书房、上朝议事,到皇帝六十七岁那一年,所有的奏折都由昭毅公主批复。
昭毅公主为人谨慎,才华横溢,若身为男儿,定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可她偏是女儿身,皇帝和群臣不愿她登上帝位,而是为她精心择一驸马,要求她孕育皇室后人。
隔年,昭毅公主诞下一子,册为皇太孙。
可叹昭毅公主生育后身体不好,渐渐放权给驸马陈氏。两年后皇帝病逝,陈氏公然窃国,皇族由此更迭。
陈氏为安抚老臣,改姓为李。
陈氏上位一年,皇太孙被废后神秘失踪,昭毅公主离世。他迎娶众多美人入宫,其中有一位在他当驸马之前便与他情投意合,封为贤妃,二人育有一女二子。
分别是镇国公主、当今皇帝和文亲王。
镇国公主虽非昭毅公主所生,但言谈举止得体大方,才学天赋过人,好武学,颇有昭毅公主当年风范。
陈氏爱她,也怕她。
历经几封几贬,最后定她的封号为镇国公主。陈氏年迈之际,镇国公主作男装打扮,上朝理政,陈氏凡拟旨必参考她的意见。
当今皇帝,即李钰君的父皇能登上帝位,也只因为她一句话。
他依靠着,仰望着好姐姐,对她既敬畏又嫉妒。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她,但他需要她,他利用了她的一切,却只为她保留了镇国公主的封号。
他对带走姐姐的那一场大火心怀感激,否则就要他亲自动手了。
林昭不知道这一段历史,但背信弃义者多有相似。《娲神》中的窃国者让皇帝自我代入,他害怕昭毅公主也如娲神一般卷土重来,屠尽陈氏后人,所以大发雷霆。
也正因此,公主是一定不能招驸马的。
此时的李钰君还不知道这些事,她只知道皇室公主多没有好下场。
她的姐妹中:二皇姐下嫁侯府,那男人没本事好喝酒还流连赌坊,大皇姐为了面子只能替他遮掩。
四皇姐嫁给淑妃娘家侄子,因为本家人,淑妃娘娘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他。可一年前淑妃娘娘猝然长逝,那男人原形毕露,养了几个小的,还生了孩子,府里也不安生。
七皇姐失手杀了夫婿,绞了头发在护国寺当了姑子。
这些是隐秘中的隐秘,为了皇室颜面,父皇总是令皇姐们遮掩,不允她们和离。
李钰君怕极了这样的结果,但皇室公主中,七皇姐下来就是她。
行十。
如果人人都必须经历,那确实该轮到她了。
李钰君伏在枕头上哭泣,泪水沾湿枕巾,令她直至天明都不得安睡。
五日后。
马球比赛。
本是定好十一月十八,但李钰君养病不能外出,许怀玉为了等她,做主推迟了,即便李钰君并未答应他。
不仅没应他,李钰君也给乌灵骁去了信,称心情沉郁,不愿出宫。
皇后见不得她这样郁郁寡欢,亲自来劝,“康平,日头好,出去走走吧。本宫已经和你父皇说过了。”
李钰君不忍皇后担忧,终是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