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游芳丛天生一副好皮相,论风姿气度,数遍仙盟,也无一人能出其右。仙盟中人酒后茶余,多曾调侃若他不是霜月阁主,只怕凭借那张脸,便能让华孤城的城门被踏破无数次。
他也是使剑的高手,此番出剑虽无章法,却不曾显露一丝一毫的杂乱,招招式式都好似天然带有一种流畅随性之美,换作世间任何一人来,都决计舞不出这样的风采。
如此赏心悦目,便是在旁观赏几个时辰也不会觉得乏味。是以众人也不急,耐住性子陪自玉坐下去。
半晌,日影散尽,月上九天,酒楼内唯余灯火。
一片喝彩喧闹声中,发觉游芳丛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眼瞧着便要这么没完没了地舞下去,宣霁附到叶轻扬耳边,压低声音问:“不是已经入夜了吗,怎的都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倘若一直这样,咱们难道就陪他们在这干等着?”
比起美人舞剑,江鸿心里更惦记浮崖,闻声立时竖起了耳朵。
叶轻扬左右张望,见自玉没有丝毫不快,又见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有疑色,小幅度招了招手,待几人凑过来后,说道:“渺山隐于云雾之间,浮崖居于渺山之顶,哪怕开了山道也极难寻到路。玉前辈好歹曾是浮崖弟子,有她在此,定然比咱们自己摸索强。何况,她既不远千里地赶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在这喝喝茶,赏赏剑舞,待得时机成熟,也就起身了,咱们等一等也无妨。”
“浮崖不是要收徒么,怎么还这么遮遮掩掩的,难道不怕来拜师的人找不到路一哄而散,白费一场力气吗?”宣霁咕哝道。
丰子俞浅弯了下嘴角,“别的门派或许会怕,但这是浮崖,自然是宁缺毋滥的。”
宣霁:“?”
“浮崖毕竟与其他门派都不大一样嘛。”见宣霁满脸不解,叶轻扬低咳一声,“浮崖建派已久,七派其他六个加起来也未必赶得上它。关于它的事,仙盟一直以来都是众说纷纭,我所知晓的也是从祖爷爷那听来的,未必真实,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不必放在心上。”
“相传万年前,人神鬼妖皆处一世,人力微薄,地位最低。后来浮崖祖师爷潜心修炼,一朝飞升,特意在人界建立浮崖,专教凡人修炼。渺山是大陆最高的山,听闻置身渺山山顶,伸出手就能碰到天。于是祖师爷将浮崖建派之址选在此处,盼望后世子孙,无论是否为浮崖弟子,都能时刻记住,我辈修士踏上修炼之路,不必仰望天,不必跪拜天,我们要勘破天的奥秘,把它拉下来。”
“当时的浮崖可谓包罗万象,剑器丹阵刀音符无不涉猎。现在的天泉庄霜月阁,包括我们连风门,这些大派的祖师爷最早也都是浮崖弟子,只因专于一道不得深研,才离山自立门户。后来这些门派声名渐起,去浮崖拜师学艺之人变少,渐渐地浮崖也不再传授这些,也开始效仿其他门派,专于术法。”
“现如今浮崖分为两派,一为禺道人为首的望月派,修星移术;二为禺道人师兄——乌道人为首的观花派,修空阁术。两派本自同源,无论哪派都要修莲华骨,以镜为器,览岁月山河,观天地人心,对天资悟性都要求极高,假使不能满足要求,浮崖宁肯不收。”
宣霁点点头。
江鸿暗自忖度,适时开口:“这个乌道人既是禺道人师兄,之前在扶雪崖那也听他提过,当年是乌道人率领修仙界出战,想必比禺道人强才对,缘何今日那天字榜上没有他的名字,我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说过他的事迹?”
“这……”叶轻扬将声音压得更低:“早在仙盟成立之初,乌道人就因伤重闭了关,浮崖之事尽数交给了禺道人,这么多年过去,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压根没把人往上排。三百年前杳沧拜师浮崖,说是拜在乌道人门下,可据浮崖弟子所说,乌道人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是禺道人不愿观花派传承就此断掉,才将杳沧记作了乌道人的弟子,以师叔的身份授他空阁术。”
“既是这样,接任掌门的该是禺道人门下的弟子吧?缘何最后会是杳沧接任,自玉离山?还有扶还晓的死,难道就没什么隐秘?”宣霁又问。
叶轻扬一怔,眼神惊喜地看着宣霁,赞道:“这你都能猜到了?不错嘛。”
宣霁嘟囔了句“少废话”,打了他胳膊一下。
叶轻扬笑着躲开,继续道:“浮崖历来是两派轮流掌管门派,禺道人之后,本就该轮到观花派了。不过……”
话到此处,叶轻扬蓦地卖起了关子。
宣霁又给他一拳。
叶轻扬“嘶”了声,捂着胳膊还没说话,却听另一边一直缄默不言的自玉出了声。
“不过扶还晓是个特例。”
自玉垂着眸子,像是陷进了某段回忆里呢喃自语,也像是在为他们解惑:“她是浮崖建派以来首位同时精通星移、空阁两术的弟子,不论拜在谁门下,下一任浮崖掌门只会是她。”
“除非她死。”
说完,自玉嘴角微抬,嗤笑了声:“巧的是,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