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幕里繁星斗,一弯月皎洁,澎湃海浪和着飒飒的风声翻涌起伏。
忽然,一道飞影破浪而来,像闯入夜空的烟花束一般掠过江面,万千流星羽箭擦着他衣摆射入江中,炸出滔天浪花。
察觉扇风追近,丰子俞停足转身,一尺抡圆挥散羽箭,借着这一圈的力击开当头而来的折扇,而后长尺一抖,剑气便如天女散花一样爆开,逼得对侧之人不得不后退。
丰子俞握紧横海,飞身追上,一剑刺出,被折扇正正卡住长尺,不得寸进。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折扇已然化作数道扇片袭来。
丰子俞也不慌乱,单指在横海上一扣,素色长尺便整个翻了过来,他反手握住另一端,剑气荡尽扇片的同时,一剑戳到了对侧人心口。
“承让。”
宣霁郁闷道:“怎么你回回都有新招数应对。”
丰子俞单手负剑于背,笑道:“运气罢了。”
宣霁没好气地哼了声。
一开始说这话她还信,可这么几天下来,她跟这人打了三次,每次都是一招之差落败,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话是唬人的。
宣霁撇了撇嘴,收回霰尘,环顾着四下不见尽头的黄沙,又回头瞄了眼不见边际的江面,犹疑道:“这就是淮秋?不是说临近碧海么,前有江后有海的,怎么全是沙子?”
听他们说淮秋是碧海之外唯一的大城镇,繁华无比,她还道这应是个地杰人灵的地界,可现下漫漫荒沙千里,别说是人,一点活灵的气息都没有,哪有半点大城镇的模样。
“所谓‘千寻锦绣连风外,碧海沙楼暮天阁’,”叶轻扬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把扇子,“这碧海只是暮天阁的驻地地名,沙楼才是真貌,可不就该全都是沙子吗?”
宣霁犹然不信地挑起眉。
“可碧海是碧海,淮秋是淮秋,除了离得近,这两个地方完全不像啊。”丰子俞手抵着下巴,琢磨道:“再者,一年前我去过一次淮秋,当时那还是绿林蓊郁的。”
装模作样却不幸被人当场拆穿的叶轻扬:“……啊?”
宣霁鄙夷地乜了他一眼。
“这的确是淮秋。”江鸿蹲下身,捻了下指尖的黄沙,合上双眼,仿佛能穿过荒野,听到遥远处聒噪的人声。
“真的假的,你都不认路,这也没个界碑什么的,你怎么这么肯定?”叶轻扬嘀咕道。
江鸿没有接腔,望着眼前漫漫黄沙,心绪难得的宁静。
虽不知为何与她离开时不大一样,但这个地方大概已经烙进她骨子里,怎么都抹不掉了,以至于哪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踏上这片土地,她心里也还是会冒出股独一无二的熟悉感。
“那我们怎么走?”宣霁问。
江鸿呼出一口气,道:“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还没抬步,江鸿便察觉那三人齐刷刷抱团到了一起,不仅没有要跟上的意思,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江鸿侧过脑袋,看到三双大眼睛整齐划一地盯着她,对上她视线的一刹,便如看到洪水猛兽似的,分外默契地又退了一步。
江鸿心下莫名,问道:“怎么了?”
丰子俞率先接话:“你真的认路?”
叶轻扬跟着问:“不是把我们领到什么荒山野岭杀了喂水瑟?”
宣霁则先是嘴角抽搐地在叶轻扬背上打了一掌,然后才道:“你在崔家园子里都要绕几个时辰,这么大的地方连个鬼影都没,不会要带我们绕三年五载吧?”
江鸿:“……”
江鸿拉下表情,目不斜视地注视着三人,看到三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才收回目光,接着没等他们出声,她甩出缠丝将三人捆成团,状似随意地选了个方向,抬步便走。
后方三人被捆得太紧,挨在一处你踩我我踩你,被这么一拽,差点就团进了土里,纷纷叫嚷着要江鸿松开点,谁知正巧此时夜风巡过,三张嘴甫一张开,正好吃了满口的沙子。
“噗——”宣霁吐着沙子,扬声道:“松点松点,跟你走就是了。”
江鸿恍若未闻地走在前方,指尖轻轻在水瑟上弹了一下,缠紧的缠丝稍稍松开些许,三人顿时如释重负,悄悄对了一遍眼神,用口型表达了对大魔头恶劣行径的不满。
鉴于此前种种,三人虽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心里却都还悬着石头,并不相信江鸿真的能带他们找到路。
——直到他们看到陈旧破败的城门大敞着立在眼前,上方沙土下“淮秋”二字尚还清晰可见。
一辈子也没认过一条路的宣霁由衷竖起大拇指:“厉害。”
“相传五十一年前,玉仙子江鸿首次现身便是在淮秋,后来你销声匿迹十年,再次出现是一年前在碧海杀扶阁主。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三番两次都在这现身,你又对这地方这么熟悉,这不会是你老巢吧?”叶轻扬推测道。
江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叶轻扬只觉得背后发毛,摆了下手,刚想挥散心里的想法,眼珠子一歪,瞄到另一侧貌似是坟的小土丘。
瞧见土丘前熟悉的冰蓝玉简,他登时来了底气,指着道:“喏喏喏,你看,这还有你的玉简!”
宣霁凑过去,捡起半插在土里的玉简,惊奇道:“真的诶,江鸿,你没事在这丢个玉简干什么?哎,这下边还有……”宣霁闭着眼感受了一番,表情蓦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