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丝毫没觉察到他内心想法,摸住弦外音:“崔——诶诶诶诶……”
石头发了声,江鸿才想起来她现在还是崔凛徒弟,不管崔家前几代有什么恩怨,她一个后辈总不能直呼先祖姓名,于是急忙按住弦外音,蹦了一半的“崔”字就这么卡在石头中,如同恶鬼难产发出哭嚎似的一拖到底。
杨青听了这诡异的一嗓子,骤然沉默,揉下巴的俞寸心也扭了过来,两人相顾无言静了片刻,终是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
“哈哈哈这什么玩意啊,石头唱戏吗?这种东西也就我——”笑了一半,杨青忽然止住话音。
江鸿木着一张脸盯住他,对这时不时犯病抽风的怪石头已经见怪不怪,重新问:“碧峰真人有几个徒弟?”
“啊?”杨青郁闷地看着江鸿,“两个啊,一个是如今的崔五长老崔方圆,还有一个就是那小姑娘口中的景年。”
“现在的崔家弟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崔枕了,这么见外吗,那什么的太上长老还记恨着当年没打过自家师弟的事呢?”杨青偏头同俞寸心私语,紧跟着又喟叹道:“啊,忘了你也不知道。年轻就是好啊,无知无畏的。”
俞寸心煞是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江鸿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圆台的少女身上。
这么说来,景年就是五长老那杳无音讯的同门师妹,纪雨萱既是景年之女,身上或许有蚀骨丹的解药也未可知。
她虽已自行排了毒,可迟月归还没有。
在山上这些时日,不管因为什么,迟月归护她、照顾她、教她识字都不是假的,她欠迟月归的人情债必须得还。
如若有机会,必得找那纪雨萱问一问。
那厢,纪雨萱问过礼,便跟郁清江僵持住了。
“师兄,你上来试试啊。”纪雨萱不死心道。
“清江,你小师妹这本事着实不错,再不露两手,你这宿风山第一的名头怕是要让人了。”下台的叶谏之如是道。
郁清江没有应。
“怎么回事,我今日自见你就一直觉得你怪怪的,憔悴了许多,怎的,是病了、伤了?”见郁清江都无反应,叶谏之有些摸不准头脑,侃道:“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说者无心,郁清江听者却有意,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间惨白无比,一丝血气都看不到,形如死人。
叶谏之一惊,毫不见外地把住郁清江手腕,一探之下,眉头越发紧皱,“清江,你这……”
“我上次见你,你已有突破玄冥巅峰的迹象,可现在缘何竟修为倒退,筋脉还受了损?”叶谏之用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郁清江只是摇头,抽出了手,“无妨,过些时日便好。”
“过些时日?你说得轻松。”顾忌着此刻还在人前,叶谏之没有发作,压着嗓音问:“天风境开启在即,你这种情况如何能入境?出了事怎么办?崔前辈知道此事吗?余姑娘呢,她知道吗?她也放任你胡作非为吗?”
一提到余晚正,郁清江就哑了火,任凭叶谏之又将他手腕扣住。
“怎么了,你们嘀咕什么呢,怎么还搭起脉来了?”台上的纪雨萱只道两人莫名其妙聊了许久,不明就里地问:“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吗?我们改日再打也可以,就算你欠我一次。”
眼瞅人越围越多,无数双眼睛听过这话,齐齐望了过来,郁清江低声道:“半月前的旧伤了,你看得出来,现下都快好了,真的不要紧。再说,这种时候我不能退。”
叶谏之默然。
崔家那些事他虽不完全了解,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论亲疏远近崔凛是他舅舅,他该和崔意浮亲近;可论交情他和郁清江是多年旧友,彼此欣赏,也绝非虚情。抛开与他素无来往的七长老一脉,余下两方相斗,他实在无法站队任何一方。
所幸这多年来彼此相安无事,只偶尔在某些小事上有所计较,算不得什么。
郁清江行事一向有分寸,不是肆意妄为的主,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也不好再干涉。
叶谏之低叹,松了手。
郁清江横刀在手,飞身上台。
虽说叶谏之名声盛于郁清江,可此处毕竟是宿风山,一见自家郁师兄上了台,底下弟子登时更为振奋,呼声都比先前大了不少。
纪雨萱未急着动手,先道:“听娘说崔家最负盛名的便是师祖那套破风十八式,可惜娘从不让我看,时至今日我还未曾领略过那刀法的风姿。今日有机会,我便来领教领教。事先说好,师兄你可不能留手。你若让着我,我赢了也不会高兴的。”
“小师妹,听你这话,你是觉得能赢咱们郁师兄?”底下人起哄道。
纪雨萱笑道:“还没打,谁知道呢。”
底下人闹得更厉害了。
“郁师兄,给师妹露两手!让她看看咱们崔家刀法的厉害!”
自始至终,郁清江面色平平,淡淡应了句:“请。”
纪雨萱执扇攻上。
既是领教刀法,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用任何术法,仅仅是过招试探。
与崔家其他弟子惯用的弯刀不同,五长老一脉多用直刀,刀刃更厚,重量却轻于弯刀,尤其郁清江的更是,握在手中如同飞剑一般轻快。
纪雨萱扇短,攻得急切迅猛,郁清江刀长,却接得不紊不乱。数十招间,二人虽打了个不分上下,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是郁清江控制了局面,在和纪雨萱“玩”。
不错,玩。
郁清江本身并未存这样的心思,但就场面来看,的确如此。
纪雨萱随即变招,扇上一转,卡着刀刃逼上。
临近郁清江身前时,扇面骤然放大,她信手一抽,折扇断成数道独立的扇骨从刀中滑出,顷刻又合在一起,扇身向上挑开长刀,反手将扇柄直直刺了过去。
这招使得极快,台下的叶谏之甚至都差点没看到,自觉或许换了自己应是躲不过这一扇。
可郁清江似乎明明白白地感知到了,刀脱手而出,电光石火之间,他旋身一转,换了左手竖刀拦住。
“好速度!”纪雨萱赞道。
她飞身后退,落地后灵气度扇,扇片似千万羽箭袭出,宛若铺天的流星飞逝。
郁清江原地未动,手中刀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在身前架出一道厚厚的虚屏,那羽箭竟一根未入,只到近前便被看不见的刀刃尽数拍飞。
论道场四周本有保护结界,可惜此处偏僻,半年前考核时郁清江一招万刀阵破了这地方的结界,至今没人修复。刚刚叶、纪二人的比试还是因为叶谏之用细沙将二人笼在里面,才没溢出灵力来。此刻动手的不是叶谏之,飞溅的灵羽肆无忌惮地冲出来,奔着围观众人的脸而去。
叶谏之面色一变,赶忙立起屏障将在场诸人护住。
“啊!那边的墙!”
被他护在身后的弟子这时才看到另一侧不知何时毁坏的烂墙,不由得惊呼出声。
恰值此时,纪雨萱和郁清江再次扇、刀相接,几步之下换了个方向。
听见这声,纪雨萱动作一顿,下一刻对面的郁清江便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