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迟月归刚刚说枉日在查出入,江鸿收了银子塞进怀里,示意两人跟上。
“多谢。”
迟月归侧眸道:“帮婆婆提包袱。”
秦仪哼了下鼻子,走上前。
江鸿略一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
“你看,是她自己要拿的,这可不怪我。”秦仪道。
迟月归揪住他小臂,把人拽到身后,扬起笑脸跟上江鸿脚步。
“婆婆这包袱看着沉得很,滚瓜溜圆的。”
江鸿垂头扫了眼还在滴水的包袱,心念电转,猛地向后一跳,身子都没站稳便紧紧抱住了包袱,满脸惊恐地摆手,口中奋力地喊着什么,但只能发出“啊啊”声,听不出具体内容。
迟月归身体僵住,眼里盈满了诧异与茫然,似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做派。
江鸿连连跺脚,一手摸进包袱,丢了个东西出来。
——是块上好的碧玉。
迟月归还愣着,便见江鸿指了指地面,接着自顾自走远,到某处后原地躺下,滚到碧玉边,支起身子,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左右张望了一圈后,将那碧玉捡了起来。
而后,江鸿捂住包袱,像是极其不舍一样,犹犹豫豫地又掏了两小块碧玉出来,连着先前的银锭一齐递给迟月归,再两手合十,对迟月归恭敬地拜了又拜。
“你摔了一跤,然后捡到了这些?”
明白人。江鸿顺心地想。
迟月归恍然大悟,将碧玉和银锭还回去,歉疚道:“莫怕,莫怕,既是你捡的,就是你的东西,我不会抢。婆婆带路便是,我不说了。”
仿佛怕再提到什么不该说的,她没敢继续搭话,推手请江鸿往前走。
江鸿佯装迟疑片刻,转身走在最前。
这一遭后,直至走到城门都没人再说话。
作为碧海之外唯一的城邑,淮秋城一向是最不缺人的,每日少说也有几百近千人过路。尤其近来各家派去千寻城的人返程,不少都要经过此地,是以即使已至深夜,城门也大开着,排了两长队。
最前方花青色旗帜飘扬,江鸿虽不认识几个字,但旗子中间那个大大的“扶”字恰好在她认识的范围内。
旗子下方四个统一服饰的年轻人分列两侧,每人手执一方铜镜,每逢过路一人,便要按住里里外外照个全乎,确认不是什么妖邪鬼怪之后,才肯放人进去。
想来这就是暮天阁的弟子了。
江鸿跟着队伍慢吞吞地挪动,黑夜悄然落幕,天蒙蒙亮时,她将将走到门前。
日头还不见踪影,冷飕飕的风掠过身畔,打得人瑟瑟发抖。
江鸿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一件衣服披到了身上,回头望去,迟月归冲她微微一笑。
江鸿刚想表示,忽听得另一侧传来声怒吼。
“他娘的,淮秋城又没写你们暮天阁的名,老子要进去,轮得到你们在这撒野?”
一个长髯汉子跟那守门的修士吵了起来。
那长髯汉貌似是刚赶过来,直接插到队列最前端,一巴掌将拦他的修士抡到地上,踩在修士肩头,拿出一块木牌,道:“看清楚,老子是照溪城的人,还不放行!”
另三名修士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上前,两人扶地上那名修士,一人弯下身子,硬着头皮上去,连连作揖赔罪:“前辈恕罪。晚辈并非有意阻拦,只是门内长老有令,不能轻易放任何一人进城,还请前辈多多包……”
“包你大爷!”长髯汉不容他分说,拎住他衣领道:“管你是听谁的命令,我就是要进去,你放不放?”
“放……放放……”修士结巴道。
长髯汉将他扔开,大步流星地朝大门走,边走边骂道:“掌门死自家门前,一群狗东西没胆子找仇人报仇,反倒来这跟凡人和散修耀武扬威,什么玩意,活该被踢出七派行列,丢人现——”
不等他说完,突然狂风大作,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天转眼暗沉了下去,灯火骤灭,江水翻涌、飞沙走石的声音好似穿过百里,闯入众人耳中。
一道逼人威压凭空降下,在场诸人纷纷难以抵抗地跪了下去。
这威压……是洞明中期。
江鸿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到地上,将头低下,一颗心难以自抑地怦怦狂跳,浑身的血好像都烧着了一般。
一片昏暗中,只见一道人影从云端飞射而出,一把扼住长髯汉喉咙,将人生生提起。
刹那间风平浪静。
此人一身绣金纹黑袍,腰挂一枚花青色令牌,与旗帜上的如出一辙,闪着幽幽光芒,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气质却很是沉稳,面容严肃,只消看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窟。
他眸光阴郁地盯着长髯汉,嗓音低哑,犹如恶鬼临世:“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长髯汉被提在半空中,宛如一只垂死扑腾的鱼,脸憋得涨红,十分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成句的话。
“暮天阁再不济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不服,那就死。”黑袍人不紧不慢地说,威压不断外泄。
呼吸之间,长髯汉已被撕得血肉模糊,身体被削成数不尽的肉块,掺着血软塌塌地往下掉。直到仅剩个骨架子时,黑袍人轻轻一捏,长髯汉的脑袋啪嗒一声落地。
自始至终,他再没说出一个字。
围观众人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得胆战魂惊,一动不敢动地僵住。
黑袍人丢开手里空落落的骨架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一一扫过在场其他人,问道:“还有谁有意见?”
鸦雀无声。
他斜睨呆立的四名修士:“继续。”
那四人已是三魂七魄飞了一半,被他看过一眼,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回到两侧,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手拿出铜镜。
“你,过、过来。”
江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如同煞神一样的黑袍人,握紧包袱,硬着头皮走上前。
铜镜一寸寸地照过周身,始终安静如初。
虽然她不知道这东西能查出来什么,但看这样子,应该……没事了?
江鸿松了一口气。
嗡——
突地,铜镜猛然震动,几乎要从那修士手里飞出去。
修士忙不迭按住铜镜,另手抓住刚刚照过的包袱,欲要说话,先前那股骇人威压再次席卷。
修士腿一软,登时跪了下去。
江鸿思绪急转,见他已经矮下身子,便跟着顺势往地上一趴,将铜镜打落的同时,把包袱扯过来死死抱进怀里。
再一抬头,黑袍人已步至眼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问道:“里边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