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白和萧刻飞在孽花的上方,就见眼下红色翻涌如海,这片花海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行了一阵,一处略显突兀的空地出现在眼前,似乎有什么将花海齐整整地挖去了一块。
两人掠身过去,就见那空地最外围布着一道禁制,其间护着一个咒纹极其繁复的阵台。
山岳为骨、河川为络,三垣定中宫、日月为枢机。复杂到这等程度的阵台晟坤之上只有一个,便是那能将人于须臾间送至山海外的纵千里。
“用纵千里运尸,倒是省事。”
面具后,柒白目光轻轻落向萧刻:“萧门主,这战时追凶的魂阵,现在已经常见了?”
就见萧刻面色无波,只望着阵纹延伸的方向:“依照律制,纵千里唯熙国皇庭和凌飒可以启用。”
律制……柒白心中低笑,他们来查的,不正是律法之外的东西吗?有了昨夜萧尘透露的不思归秘闻,眼下萧刻答得这句听起来愈发敷衍。
究竟是凌飒如今的事不便于和她这外人多说,还是说这么多性命仍不够撬开不思归的一道缝?
空气里荡开一声细微嗡鸣,就见萧刻并指注入魂力破开禁制缺口,先一步步入其中。
柒白也没急着追问,只先去看阵台。
就见这纵千里的阵台排布规整,咒纹清晰,所用魂材也都放在对应宫位。
完全是一副随时可以开阵的模样。
“柒大人,要去试试吗?”
正想着柒白就听萧刻问向她,显然他也在推测这纵千里的运行可能。
纵千里是对阵,来去两方都须祭阵,一方有缺就无法联纵千里。那幕后之人本就谨慎,昨日失手后,说不定现已将对面的阵台撤掉了。
但不试试,也真就没什么能查的线索了。
知道萧刻并不放心把自己和其他弟子留在一处,柒白便道,“若能开阵就由我过去看看,萧门主你来照应其他弟子如何?”
萧刻听了也没多犹豫,只道:“好,那先推阵盘,再找宫位,防止有诈。”
柒白萧刻二人对着纵千里,各自在心中推演,确定安全无差后,才走到阵台之上,继续去找注魂的宫位。
为了防止他人盗用法阵,每个阵师都会将阵台的注魂宫位藏起,甚至还会用叠阵上锁,以防被他人随意滥用。
若是弄错了位置,用不了阵台是小事,要是触发里面藏着的杀阵,那就是断手断头的大事。
可还不待他们仔细查看,柒白就感觉到一丝魂力擦过她周身。
那魂力细弱得宛若不存,就似湖面上突然落了一只水黾,几乎惊不起一点波纹。
她心念一闪,但来不及分辨,只对萧刻道一声“快退”,掌心一旋,将寒冰布在二人周围。
而同一时间,就见阵台上有一道叠阵铺展开来,巨大的魂力绞肉一般地挟着数道锋刃,势要将两人削成碎片。
好在寒冰已然凝成,将锋刃隔在寸许之外。
柒白当即双臂一展将冰外扩,撑开一条缝隙。二人迅速从中钻出,飞离了阵台,躲开了地面接踵而至的塌陷。
若换作旁人,此时恐怕已被这杀阵削成肉泥,喂进土里了。
但柒白还来不及去看这要命的叠阵是如何生成,刚一落定,她就分辨着那丝古怪魂力的位置,抬手发出一条白绡,凌空蓦地一卷。
白绡看似兜过空空,却真将一个东西拢在了里面。
“这是什么?”一旁萧刻皱眉疑道,显然他并未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
柒白先不答,只是凝神握拳,白绡也跟着渐渐收紧。
然后她一收手,正想将那东西拢过来,白绡却蓦地一松。
里面的东西竟然凭空不见了。
“果然……是放游神。”柒白刚刚的那点预感被印证,语气不由变得素冷。
“是那离魂秘法?”萧刻眉头一皱,刚要细问,就听面前本已塌陷的阵台下,传来一阵压抑的轰鸣。
接着,一道魂力自他们脚下向四处荡开。
柒白一时也不知这魂力到底传了多远,耳边只听得一阵黏腻之物在甬道中用力钻出的声音,微弱又不失清晰,一点点刮舔着她的耳膜。
然后,她就发现眼前的孽花正如风拂过般地开始摆动。
刚刚那一声轰鸣竟似惊蛰一般,催动了孽花。
一时间,视线里尽是蠕动盛放的红。
很快,盛放的孽花和大片青白的人面就将她和萧刻围在中间。
柒白当即飞身而起,脱开花困。但令她意外的是,萧刻竟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一看,就见他双眼中唯有茫茫,竟是着了孽花的道。
蕊人的眼中暗含花咒,确实可以控人心魂。但按道理,以萧刻的修为是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它影响的。
但现在柒白也没时间细究原因。萧尘他们虽在外围,但难说没有危险。
可若将萧刻强行带走,难免会让他的三魂被花咒撕裂。
柒白只能斩断这些咒引。
她当即将断水寒祭在手中,对着漫漫花海旋出一刀。
这一刀虽如飓风一般刮走了大片的红,但孽花如浪层层叠叠,杀了一层,外面还有一层。
而更要命的是,在感应到柒白的魂力后,所有的蕊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大片大片的黑色眼睛简直密如星子,别说已经被定住了的萧刻,饶是有束魂镇着魂台的柒白,也被这诡异的黑星弄得眼晕。
但就在这时,一道特别的魂念来如倾海。
那魂念并无太强的威压,也不让人觉得危险,却来得无可抗拒,如必然降临的夜。
柒白心道一声古怪,接着就感觉那魂念倏然化界,所涉之处孽花纷纷定住,花咒也随之骤然停歇。
整个世界在此刻凝滞,而她则来到了时间之外。
萧刻也因这一停歇,回过了神来。
他当即守正魂台,接着就感觉到了那股奇怪的魂念,当即脱口道:“萧尘他怎么又乱来!”
刚刚这一界竟是萧尘开的?
柒白听了也是一惊,暗骂一句疯了,孽花这东西哪里是能往自己魂台里放的?
她这念头刚一起,就见附近的孽花又开始蠕动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里离萧尘着实太远,又距那阵台太近,所以它们很快摆脱了萧尘的魂界。
而且这次动的并不是那些蕊人,反而是孽花本身。
就见眼前的孽花忽然揉身旋转,柔润的花瓣恍如淘纱,带动着白骨根茎松动了下面的冻土。
不过片刻,它们就成片成片地拔身而起,于空中倾旋花盏,鼓动着花瓣浮游汇集,似天裂后泻下的流火,将他们彻底围困。
这哪里还是花,这分明是活了的花兽。
眼下多拖一分萧尘便多一分界碎魂损的风险,萧刻当即将无咎化在手中,一道金剑虚影合着一式分海向前直破过去,生生切出一条光路。
但那孽花着实太多,移动得也远比他想象的迅速,不过几息之间,就堵住了那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