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带回家后,就放在家里置之不理。
集团的事情一忙就是七年,从一开始经常回家,偶尔给自己带点礼物,到后来常年驻扎海外,十天半月没个电话,甚至这次回来都没告诉自己。
时岫知道这人没长嘴,感情也不只是通过嘴巴说。
她能自说自话似的坚持这些年,也是因为能感受到商今樾对自己的喜欢,感觉到她在同自己接触时,总是克制不住的真实。
时岫每次都喜欢去看商今樾的眼睛。
因为这人总会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在眼神里流露出潮湿的爱意。
可现在……
落雪时分异常安静,潮湿的吻好像融化的雪水。
从时岫的口腔到了商今樾的唇,主动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时岫手里。
这是商今樾的习惯,她一向不喜欢动手。
于是时岫吻着,单手便把商今樾放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她从上到下的看着嵌沙发里的人,注视着她骨肉停匀的身形,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
酒柜从四面八方折射过光亮,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坠得人心绪复杂。
时岫拂着商今樾的脖颈与脸颊,低声沉吟:“你还爱我吗?”
这话问的焦虑不安。
让处于上位者的人看起来像只失去支撑的小兽。
商今樾好像感受到了时岫的情绪,伸手抚上时岫的脸。
却是对她说:“你喝多了。”
时岫的眼神一瞬落寞。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可时岫提出的问题,在商今樾眼里,也只是个无病呻吟的伪命题。
她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荒谬。
她只是不喜欢爱人的脸被遮住,才伸手过去撩开时岫脸前垂下的乱发。
可为什么她在拨开时岫发丝后,看到了时岫望向自己的,悲伤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商今樾无从寻起,心口收紧,径自愣了一下。
“时!”
询问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商今樾的呼吸频率陡然变调。
她没有了思绪。
恍惚中一种很近的侵略感从商今樾的头顶倾泻而下,让她熟悉又有稍许的陌生。
时岫含了口酒,卑劣的将口腔里的酒送给了商今樾。
今晚她们是共同犯罪的罪人。
.
夜里光线黯淡,一个人影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来来回回。
折腾了几个小时,商今樾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只剩下时岫抱着衣物、纸团收拾残局。
这些年都是时岫一个人在做些事。
也不能说是默契,反正商今樾是什么都不会做的,而这种事时岫也不想交给家里的阿姨。
商今樾有睡眠障碍,房间里一点光都不能有。
黑漆漆的环境里,时岫只听得到商今樾均匀的呼吸,平静的就像是她不久前在面对自己的质问时一样。
时钟归零,新的一天来了。
时岫跟商今樾之间的问题没有一件解决。
就像过去每一件由时岫提起的冲突一样。
时岫安静的躺在商今樾旁边,黑暗里看不清商今樾的脸,也看不清她自己的。
她们也谁都没有发现,在卧房里,其实还有一头大象。
每次商今樾回来,时岫都会睡得很好。
可这一次她却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脑袋里挤满了黑灰色的小点。
这好像是这些年她跟商今樾累计的,从未解决的问题。
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的精神。
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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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流水声闯入时岫的梦,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说是睡不着,可想事情想到半夜,时岫还是睡着了。
她疲惫的睁开眼睛,房间的灯光温和又刺激的冲进了她的视线。
昨晚没睡好,她整个人都有点晕,稍微停顿,才朝流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浴室里亮着灯,时岫手边的床铺空了。
商今樾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这个人有着近乎变态的生物钟。
刚结婚的时候商今樾还没有频繁出差,无论前一天晚上她们折腾的多累,第二天早上这人都能雷打不动的七点起床。
半年未见的疏离感好像因为商今樾近乎机械的生活习惯拉回来了一点。
流水声一停,时岫就看到时岫收拾干净的从浴室里出来了。
她穿了件绸质的衬衫,贝母扣子沿着扣袢一路严丝合缝的扣好,在光下闪着低调瑰丽的光。
这人看上去优雅且高贵,长而漂亮的卷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
就是昨晚时岫有点失控,那挽着的头发遮不住脖颈上的红印,简直比雪地的脚印还要惹眼。
虽然说昨晚的冲突以换了两次床单结束,但房间里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时岫看着坐到梳妆台前的商今樾,习惯去做那个主动破冰的人:“你今天去哪?”
“开会。”商今樾不紧不慢的放下头发,顺便告诉时岫自己今天的行程,“寿山那边的地下来了,今天就要开会敲定开发事宜,中午会回来吃饭,下午时间自由。”
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还算商今樾识相。
但时岫没心思商量下午跟商今樾做什么,只听到“寿山”两个字,就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等等我,我也去。”
寿山的那块地就是时岫昨天跟冯新阳说的她想要的地。
她打算在那里做一个艺术孵化中心,这次她要投资的,不只是画家。
可时岫话音刚落,商今樾就丢给了她一个冷漠的拒绝:“你没必要去。”
“为什么?”时岫不解,“小陈没有跟你说吗?”
商今樾回她:“这块地要给温幼晴。”
意思是,小陈说了。
但商今樾不打算给时岫。
再次听到“温幼晴”三个字,时岫整个人都不好了。
清晨醒来刚被刷新的心情一下跌倒了负值,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劲头被商今樾狠狠的踢了回去。
一口气上不来,堵在时岫的心口不上不下。
她握着被子,硬硬的压下了这种糟糕的堵塞感,给自己争取:“那是我想要的东西。”
商今樾无视爱人的激动,告诉时岫:“我会给你你更想要的东西。”
这人的声音轻描淡写的,并不觉得拿走对方心心念念的地是什么问题。
是啊,毕竟这些年她以商今樾的意志为意志,对她言听计从。
可商今樾从没想过,在她在国外的这几年,时岫是怎么从她的单方面的冷落和失联走出来的。
冯新阳拉着她重新捡起画画,她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做艺术孵化中心的事情她很早就跟商今樾说过。
可到头来,她看中的东西还是说送人就送人。
更想要的东西。
时岫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更想要的东西。
哦,她倒的确有一个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商今樾。
可商今樾会把自己毫无保留的给她吗?
时岫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绝望,只是那团被她硬咽下去的阻塞感好像变成了把刀子,划过她的气管,心肺,每呼吸一下都让她觉得疼。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不知道拿“更好的东西”来换的话术都是空话吗?
昨天的事情还浮现眼前,时岫没法忘记,也无法允许自己的东西再次落进温幼晴的手里。
“所以你的答案还是这块地给温幼晴,是吗?”时岫盯着镜子里的商今樾。
可镜子里商今樾并没有看她。
她可以在昨晚失去理智的扣住时岫与她拥吻,纠缠。
也可以在第二天清晨平静的给时岫一个决绝的答案:“是的。”
然后,她继续上她的妆。
慢条斯理的遮去昨夜的痕迹,藏起对她来说拿不上台面的不堪。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给时岫。
人工光源不存在太阳的温度,自动恒温也冷。
密封严实的窗户吹过一阵风,好像陈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时岫手上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可能是时岫昨天在画廊扭过它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些年过去,她已经比当初结婚时更加消瘦。
所以时岫刚一挥手,婚戒就“当啷”一声从她手上掉了下去。
合着她充满情绪的一句:“那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