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像被根巨大的针刺着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中世界只剩一片腥红。
她的丈夫,死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动一下眼珠子,看见座位上一群谈笑自若的公司高管,他们对眼前的残忍景象视若无睹,好像只是死了只蚂蚁一样无关紧要。
她喉咙发涩,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攥着拖把柄的手几乎勒出血来。
她和他的丈夫,在偌大的不夜城中是两颗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尘埃,低贱,卑微,数量繁多,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贡献,没干过什么出名的事,任谁都不会多看两眼。
在那群公司人上人的眼中,更是毫无价值,也许还没一罐合成肉有用,唯一的用途是给他们开发的机械、ai、新型零件测数据,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尺薰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历史图鉴数据中看到的一句话,视人命如草芥,此刻这句话真切的应验在他们身上,正中眉心。
她几乎要站不稳了,全身的重量都倾斜在拖把棍上,支撑着她踉跄前行,她最后仅存的理智让她颤抖着问话:“你、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我、是我的……”
那群人还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将烟灰一掐,顺手丢在了那滩黑红的、混着断肢内脏的血泊中:“叫你收拾就赶紧收拾,怪臭的,我都快要被熏死了!”
其他人闻言也附和,笑得满面春风。
“是啊是啊,怎么样方总?这次测试您可是亲眼目睹了,不会再怀疑咱们部门出品的质量了吧?”
“哈哈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哪怀疑过啊!我一直很信赖欧文老弟的品牌质量!”
“哎呦方总您这话说的,能得到您的肯定就是我们的荣幸啊!来来来咱们干杯,合作愉快啊!”
“嘶哎……喝不下,太臭了这人,还愣着干嘛呢?赶紧给弄干净去!”
“怎么小胖妞,这人你熟人哪?”
“熟人也不能放水啊,熟人也得拖干净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尺薰像是具行尸走肉,脸上苍白,嘴唇发颤,血液倒流,呼吸不稳,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恨意走进去。
她把丈夫的血和骨肉内脏都装进刷干净的桶里,她怕等会儿和这些人的血液混在一起,那就太脏了。
一小时后,她脸色平静地提着装了丈夫的水桶走出去,浑身像在血池里泡了个澡,一路走一路淌血,走廊过道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好像已经麻木、或是懒得在意。
只是对那股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颇有意见,纷纷一脸嫌弃捏着鼻子走开,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尺薰听力好,那些话语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无非是些“咦,恶心死了,能不能走远点啊……”
“这保洁之前也没这么不爱卫生啊,今天怎么回事?擦玻璃时撞到头了?”
“我服了怎么满地都是,能不能洗干净再出来?都弄脏我新买的鞋了。”
“这保洁怎么回事?也不收拾收拾就出来,毁坏公司形象,这样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公司啊?我都替她嫌丢人……”
尺薰默默往前走着,对这些话一概视而不见,她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在乎这些,换句话说,在乎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交流。
尊贵的豪华高管厅里,血液汇成一屋池水,断肢内脏与先前的景象一样,以同样的手法浸泡在血泊中,甚至更为残忍,像是被极有力的手掌生生捏爆,溅得满屋都是。
远远看去,像熬了一大锅胡辣汤,破碎的肠子内脏搅拌在一起,如同炼狱,让人不禁想象做下此事的人和他们是有怎样的血海深仇。
真皮沙发、实木桌、地板上都被抠出深深的抓痕,连肉都嵌在里面,可见当事人有多绝望,腥臭味熏得人呕吐不止。
尺薰就这么拎着桶坐上飞行器,飞行器很崭新,上面摆着柠檬花味的香薰,这是他们夫妻俩攒了五年工资买的第一辆交通工具,前几天俩人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没想到第六次使用它,就要载着男主人的尸体回家。
她木木地回到家,瞳膜认证后进入俩人的温馨小家,只有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不夜城也花光了两人的存款,但他们还是为自己往后有共同的家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