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矜把中头风说的那间房间收拾干净了,临睡前蜘渡给他递了管试剂,让他服用下去,说是明天的试验要用到。
房间里也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干燥中还有些闷,四面环水也没有一点潮湿的气息。
夜晚,外面水波晃荡,像是海浪席卷的潮水声,撞击着铁板桥和屋子的地板,不知是不是宥矜的错觉,他感觉有水生生物出来活动了。
窸窣声吵的他有些失眠,他将衣服脱下来包在头上勉强挨到了第二天。
蜘渡已经在实验桌前摆弄试剂了,看到他出来例行问了句要不要吃早餐,得到否定回答后似乎也毫不意外。
她看了看宥矜:“那就开始了,我需要切一根你身上的触须。”
见到宥矜没有动作,她头顶那两只手骨转向他,拎起椅子放在他面前拍了拍:“放心,不是什么大手术,跟剪指甲差不多。”
宥矜内心挣扎两秒,看着她发窝里探出头来朝自己呲牙咧嘴的蝙蝠,乖乖坐在了椅子上,左手拉长成一条触手,触手上又分出许多根触须。
蜘渡托着块冰凉的金属托盘垫在触手下,握住刀柄轻轻切下一截触须。
触须条件反射颤动几下,扭了扭后不动了。
宥矜“嘶”了声,感觉像被小猫咬了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
蜘渡端着托盘挪到眼前,眸中有种说不出的炽热,她用镊子轻轻挑起那截数据线粗的触须翻转查看。
脸上是种餮足满意的神情,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惧意,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根触须夺走,转过身去开始研究。
宥矜想了想将触手化回五指,走出门外,他得去找点吃的了,那些虫子他下不去嘴。
他按照中头风说的往西边走去,走到一公里左右时水域面积开始渐渐减小,铁板铺就的地面宽敞起来,脚下沙土也多了,一眼望去像看不到头的垃圾场,大多是凌乱的杂物和废弃机械。
蜘渡说这边有变异植物,他翻过连绵起伏的垃圾山,黄沙混杂着空气中的灰尘,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远处沙坡上有几棵圆滚滚的风滚草滚过去。
他往那边加快了脚步,抓住一棵风滚草,它已经干枯了,僵硬发黑的枝抱成一个圆,他折断那些草枝,里面掉落出来一些种子。
好在种子没有枯死,应该是变异种,可以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多日。
宥矜剥开种子皮,干涩,黏稠,没有多少水分,里面的种子肉像是摆放很久有些干瘪的苹果,没有味道,但勉强能果腹。
他如法炮制捉了剩下几棵风滚草,把种子剥出来吃了,还有一些放在口袋里当备粮回去吃。
他刚准备回去,亚当提示有通讯信号。
“宥矜,你怎么样了?”
是莉莉安,宥矜环视了一圈周围,静悄悄的:“还好,我找到了遗迹,还有那个生化改造师。”
莉莉安的语气似乎有些凝重:“那就好,今天听到有些消息,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上城区的人下了,规模很大。宥矜,艾斯芒的身份……会不会……”
宥矜太阳穴突突跳了下,他顿了一下:“我很快就回去,带他到遗迹。”
“他……还好吗?”
“挺好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确定只是单纯关机进入了睡眠模式。”
“谢谢你,我尽快上去。”
莉莉安没再多说,点点头:“嗯,注意安全。”
宥矜看着远方,沙风追逐着垃圾山上晃荡的破烂布条,自动型机械缓慢地挣扎,生锈的零件肢体摇摇摆摆倒下,有动作,又没有生息。
他想到艾斯芒,他似乎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只是有着活人的思维和动作,如果……如果中头风说的是对的,那是不是只要开发者随意修改一下他芯片内录入的程序,他就会把一切都忘记。
他可以随便让一个人唤醒自己,无所谓是谁,他也会奋不顾身为那个人做任何事。
宥矜突然感到有点难以呼吸,他轻轻坐了下来,背靠沙丘,半个人都陷入了砂砾里。
算了,他想,他把艾斯芒唤醒,算是还了之前他帮自己的事,之后要做什么,就看艾斯芒自己的选择了。
那些人跑到下城区来,多半是为了抓自己,电流越来越匮乏,要是研究不出关于能源再生的方案,整个城市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只瘸了四条腿的机械螃蟹拐着弯从他脚边爬过,宥矜拎住它一只脚提起来,这螃蟹没什么杀伤力,被拎住后微弱地挣扎一下就不动了,他索然无味又放了下去。
那只螃蟹似乎也跑不动了,就地拱起一个小沙包将自己埋了进去。
宥矜还是想回家,蓝星上有他的家人,朋友,事业,他不是圣父,没必要对这些人抱太大的同情心,城市的结局怎样都和他无关。
没错,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莫名其妙穿进了游戏世界里,刚好又变成一只能发电的水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想清楚之后,宥矜将那只螃蟹从沙包里刨了出来,揣进口袋里往回走。
这只螃蟹作为机械宠物比那些蝙蝠要好多了,起码不会乱咬人,他想,正好可以在这一段无聊的日子里陪陪自己。
下一秒螃蟹仅剩的,完好的那只钳子狠狠夹了他一下,他吃痛地嘶了声。
宥矜面无表情把机械螃蟹掏出来,丢到了沙子里。
他慢慢往回走着,水声渐大,夜晚里那股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水里有生物在活动,但就是不愿意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