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外面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他不仅整个背都疼,还听见木门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要是再来一下,这门一定抵不住了。
霍行知在疼痛中心生一计,趁着外面的人跑远蓄力的时间,随手抄起不知道什么东西,用上内力朝窗户打去。
灵霄山的内功至纯至刚,也就三大门派中的四合门能与之比较一下了。其功使用出来霸道无比,说通俗易懂一点就是力气大,要打破一个普通的窗户轻而易举。窗户应声而破。
同时,撞门的人也冲了上来。
木门向两边弹开,狠狠撞在墙上。只听木门发出咔的一声,彻底裂开了。
而撞门之人被脚边的箱子一绊,竟然就那样飞了出去,撞在了置放货物的木架上。
随着这人痛呼倒地,木架也慢慢的向后倾倒,一个接一个,最终倒在墙上为止。
而霍行知在这人撞门的前一刻拉着季隐真躲到了木架的角落。
他原本想做出假象,让众人以为他们已经逃了。毕竟最近流明宫的风头太大,长春镇中人多眼杂,要是有认识季隐真的人就糟了,但实在没想到货架会被这人撞倒,也可见用的力气之大。
霍行知将季隐真压倒,两个人靠在角落,便呈现了半跪半趴的动作。霍行知担心季隐真肩上的伤,将半个身子护在了季隐真受伤的肩头上面。
货架上的东西随着木架的倾倒陆续掉落下来,露出了原型,原来是一捆捆的红线,全部洒在地上。
外面又加入了新的声音:“你们是谁?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而撞门那人连忙站起来,一边揉着背一边跑到窗边摸索着那个破洞,道:“快,快去外面追!他们跑了!”
小厮们喊打喊杀的声音逐渐远去,质问小厮的新声音也追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道:“我跟你们没完!你们不赔钱就想跑吗?不可能!”
安全了?
霍行知这样想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下意识朝着清香来源看去,鼻尖却碰到了季隐真的额头,一瞬间,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季隐真的额头温热,似乎将那股香味烧开了,混进了他的鼻子里面,冲进了脑子里。
他心里面有鬼,并没有将头移开。黑暗中,只能听见霍行知的心“砰砰”地跳着。
他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新房中那些体己话,这体己话中忽然又闪过他第一次见季隐真的时候,让他晕晕乎乎的。
霍行知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退后,并且还要说一句不好意思,但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就像虎口岭河边的时候。
季隐真忽然一动,霍行知如惊弓之鸟原地弹了起来,但他们所处的空间有限,他的后脑狠狠撞在木架上面,痛得他跪倒在地。同时,木架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落下来,兜了霍行知满满一头。
霍行知吓了一跳,捂着脑袋的手连忙举去起来去接着掉下来的东西,接了两胳膊沉甸甸的红线。
随着红线掉落,空出的地方,光斜斜照落,朦胧间,季隐真洁白如玉,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直视着他。
霍行知心脏一沉,一瞬间,他竟觉得季隐真发现了他的心事。
他想扭头就走,但还没来得及,季隐真已经探头轻轻吻他。好像早知道霍行知想干什么,早看透了他,现在主动做了他想做的事。
季隐真慢慢离开,霍行知低着头一动不动。
季隐真看了他半晌,道:“你不是想亲我吗?你不开心吗?”
霍行知憋了半晌,才道:“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他的语气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听不出什么情绪。
季隐真道:“去外面等你吗?”
霍行知闷闷嗯了一声。
季隐真一走,霍行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季隐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亲我?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到底什么意思?
季隐真刚走到门口,一个中年男人和三个手拿棒槌的壮汉从远处迈着大步子走来。
为首的男人喝道:“我这库房是不是你砸的!”这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确实非常肯定,直直走到季隐真身边,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忍直视闭上眼睛转过身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等冷静了些,那男人转身面对着季隐真,道:“你干的?”
季隐真往里面看了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
男人拍这手叫道:“这可是今年乞巧节的姻缘绳,我一捆一捆打理好,一个不注意你就全给我毁了!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你知道这会毁了我多少生意吗?我一年到头就指望着今天赚点钱,你到底是谁家的人?!”
季隐真讷讷地抿了抿嘴。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男人怒不可遏,捂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停下,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季隐真道:“赔钱,我不想和你多说,赔钱!你别逼我打你!”
季隐真道:“可是我没有钱。”
男人一甩袖子,喝道:“你觉得我信吗?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少爷,背后有什么势力,今天你必须给我赔钱!”
说着,见季隐真迟迟没有动作,男人直接伸手摸向了季隐真的袖子和胸口能装东西的地方。男人手一顿,从季隐真怀里掏出来一只镯子,双镯交缠,晶莹剔透,带着两处暗色的飘花,正是徐少爷那只镯子!
季隐真见状,连忙拉住男人的手,道:“不行。”
男人道:“那你赔钱啊!”
季隐真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霍行知终于出来了。
霍行知早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现在才出来,只是因为他的脸太红了,他不好意思出去,终于等热意退下去一些,他忙不迭就出来了。
男子看看季隐真,看看霍行知,道:“好啊,你们结伴来我这里搞破坏是吧?”
霍行知看见男人手中的镯子一惊,原来镯子已经被季隐真拿到了。
霍行知走去,将男人手里的镯子拿过来,并掏出自己的钱袋,道:“你要多少?”
男人冷哼一声,道:“最少一百两。”
霍行知手一顿,默默把钱袋的绳子重新系好,抬头面向男人,将镯子举在他面前,道:“拿着这只镯子,去街道拐弯第三家去,找徐少爷,你把这镯子给他,他自会给你银钱。”
这种水种的镯子一看就很值钱,能买他几十个这样的库房了,就算这两人跑了也不亏。再一听,还是富甲一方的徐家,他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将镯子收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片刻,问道:“街道拐弯第三家,那不是今天成亲那家人吗?不是徐府啊。”
霍行知道:“徐少爷在里面吃酒,这东西是徐少爷的,你也看得出来很贵,没见到徐少爷之前,这东西不要轻易见人,否则丢了抢了,那也是你的事了。”
男人笑了一声,道:“行行,我知道了。那什么,你们带他俩出去,我去去就来。”说罢便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二人被人领着走出了院门,送过后,壮汉就回去了,季隐真跟在他身后,明显是想和他说话,但霍行知心情复杂,走在前面故意当看不见。
忽然,霍行知暗戳戳地开口:“那可是我的初吻。”
季隐真一直在关注霍行知的动静,他一说话,季隐真立马凑过去听,听完看着霍行知笑着问道:“初吻是什么?”
霍行知闷闷地说:“就是第一次亲嘴。”
季隐真道:“上次我看见你和河边的那具干尸也这样,那是亲嘴吗?”
“不准提!”霍行知站在原地扭头瞪他,“那是一回事吗?你为什么要亲我?”
季隐真斟酌着问:“你不想吗?”
霍行知道:“那每个人都想要亲你,你是不是就要亲每个人?”
季隐真愣了一下,显然被问到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霍行知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季隐真连忙追上去。
霍行知道:“别跟着我!去找霓欢!”
季隐真缓缓停住了脚步。
霍行知一口气跑到镇上的河道边,发现季隐真真的没有追上来,一时又想哭又生气。
他将脚边的石子踢到河中,踢一下骂季隐真一句大色鬼臭流氓,调戏了自己却不负责任,还想去调戏别人?!简直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
情到深处,一颗石子被霍行知一脚踢到了对面的河岸上。
霍行知的动作幅度大了,头上落下来了一截红线,霍行知接住它,估计是在库房的时候没拽干净。
霍行知看着这截红线,没力气拿石头撒气了,沮丧地蹲在河道边上,一边泪眼婆娑,一边给自己戴在手上。
真的好悲伤。霍行知看着手腕上的红线,悲伤地为季隐真开脱。其实季隐真也挺可怜的,从小到大没人教他什么感情上的东西,不懂也情有可原,自己一个正常长大的人干嘛非要和他置气呢?自己应该包容他的。
霍行知擦干眼泪给自己打气,他一定要回去问个明白,如果季隐真说喜欢他,那他……可以勉强和他在一起。但要是季隐真说不喜欢他,他就、他就……
霍行知一边想“他就”,一边跑回去找季隐真。
他先去了成亲的人家,他在人堆中找到徐少爷和霓欢二人,却说并没有见季隐真回来。他又去了月老庙,此时那老板将镯子换了一大袋沉得拽裤腰带的银子,笑得嘴也合不拢,见到霍行知,对他态度也是极好,说没见过。
霍行知又在人流中转了两圈,却始终不见季隐真的踪影,繁华灯下,最后看了一周,不知道再往哪里奔去。
慢慢的,霍行知的喘息声慢了下来,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站定良久,直起腰背,再次踏上了一开始要回去的路。
他此刻的力气似乎都用完了,胸中的一口气也随即散了。
此时街上的人愈来愈多,不知哪处开始了敲锣打鼓,众人不住欢呼。月老庙的周围,又点起了更多的花灯。
走到暗处,霍行知似有感应地回首一望,季隐真站在人流中,在他喊着“别跟着我”离开的那里,静静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时间,四周的鼓乐都淡了下去,霍行知只能听见自己胸口翻涌着的心跳,被强压的悸动见缝插针、顽强地破土而出,他的瞳孔之中倒映着季隐真修长的身影。
如果要把季隐真作为比喻,那他一定是晚夜中悄然落下的白雪,在晦暗中闪着细碎的晴光,细细无声,温情脉脉。
就算身处水深火热,灯火阑珊,他的眉目一如既往冷清淡淡,寂寞如雪,好像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