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力的作用下，钢琴布轻柔飞舞折叠身躯，琴盖打开、支棍撑住，黑白的琴键和踏板跃动，琴弦拧紧或放松着自己的身体，那一步步准备都是誓要把最好的音色呈现给接下来的弹奏。

克曼德特将和弦谱放在谱台上，他放松着自己的双臂，闭着眼、手指开始敲击。

瓦格纳的曲风激荡又跳跃，他就是这样一位矛盾性非常激烈的人，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晚年与挚友尼采分道扬镳。为了满足这种矛盾，他甚至可以丧心病狂地将作品塑造为一首整体的“巴尔曲式”。

——在高音处陡然出现一个小停顿，就像一位剧烈旋转的舞者突然狂热地扑倒在地，但是下一瞬的跳跃，又如无畏冲向太阳的伊卡洛斯。

他的风格充满强烈的自我色彩，他毫无顾虑地向全世界传播自己的思想，不畏别人是否可以接受。

那种将耳朵贴上世界心房，聆听整个世界的心跳、感受血液冲刷血管的澎湃，足以牵动一切麻木之人的心。

以此在这场欢愉战栗中，激发最原始的渴求与欲望。

给予肆意欢呼的空间，即使是拥有脆弱躯壳的人，这一刻也将抛弃所有顾忌，纵情享受呐喊的快感。

克曼德特十指不断翻飞着，阳光渐渐西斜，暧昧的色调落在那双修长坚韧的手上，如同困在玻璃瓶中的濒死蝴蝶，唯美又悲剧。他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弹奏，醉心其中，妄图找到里面最纯粹、最原始的思想。

佩尔妮驻足在外，听着那似曾相识的节奏，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

奥西吉带着安洁和她一起来到了拜罗伊特。在这座小屋里，头发花白的瓦格纳无私地分享着他正在创作的《尼伯龙根的指环》。

那个时候的瓦格纳年近花甲，也正是他曲风与最信奉的叔本华悲剧主义，愈发背道而驰的一年。

但是瓦格纳那宛若天堂福音照亮苍冥的风格，深深打动了佩尔妮那颗颠沛流离的心。那充满宗教主义思想的音乐，足以让任何人昏昏沉沉地痴迷其中，被那纸醉金迷打动。

也许后世之人谈起他，就只会想起那为人厌恶诟病的思想主义、那背叛曾信奉思想的做作行为，但是对于佩尔妮来说，她曾感激过那一瞬间的麻痹和虚假的宁静。

也迫使她更加坚定了不为人知的信念。

此时此刻，她站在窗外，静静聆听着，陪伴着她迷惘的年轻学生，一如当年被陪伴的迷惘的自己。

太阳西沉，佩尔妮素白的脸半笼阳光、半藏阴影，仿佛一张搞笑的假面，掩盖了底下所涌动的湍流。

克曼德特弹到手指抽筋后，终于停止了演奏。他边站起伸展身子，边揉着手指舒缓经络，然后挥动魔杖将房间里的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凌乱的模样。

他耳边还回荡着自己所奏的琴曲，用手轻轻抚摸着钢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和这个充满矛盾色彩的天才做一个艺术上的朋友的。罔论哲学与思想，那对形而上学的神性又鲜明的表现方式，与沃尔松格家又何其相似呢。

瓦格纳并不在乎观众能否听懂冗长的歌剧，他的音乐自会牵着所有人的袖子，他用夸张恣意的方式将自己的艺术思想直接灌输给所有听众，不管他人是否愿意接受。

正如沃尔松格从不在意研究未知的魔法禁忌会带来什么，他本就抱有颠覆魔法界格局的野望，何必在乎别人是否害怕改革。

何其肆意妄为。

“说起来，我弹钢琴还挺有一手的。也许我不做巫师了，可以做个钢琴家或者音乐评论员？”

克曼德特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脑海中突然想起——

佩尔妮在动身前道：“到了屋子里，你可以试着用黄金指环激发你手里的挂坠盒试试，那有留给你的东西。以及小心些，那里面设置了不少反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