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半天,苏筝觉得紫漪有权知道这些,她道:“紫漪,你可知,何采文的仙驱并没有入土为安。”
紫漪讲述过往时已经极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这时被苏筝一激,情绪翻涌上来:“没有……入土为安?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求证般看向尚瑶,尚瑶摇了摇头,“她的墓穴被设在了何氏后山,她的身体几年前被张氏盗走。眼下何氏现任家主纠结百家攻陷张氏,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她。”
青鸟也道:“而且,那墓穴更像是监牢,她被人用锁链锁在了墓穴里。”
“……何氏怎么敢?”紫漪不可置信道,“他们居然、居然……”
说着她甚至想冲破梦境去找何氏。但紫漪现如今只是寄宿在剑身中的神识,仅能居于梦境,没有契机和强烈的意志,不可能重归于世。
“何氏必然是看中她的体质,用她充足吸纳灵力的引子,借此修炼获利。”尚瑶道。
没错,所以别山才会有那么充沛的灵气。
紫漪颓然道:“是我害了她,我要是不强行帮她冲破上限,她不会死后还不得安宁。”
“紫漪,你知道何氏为什么要用锁链吗?”苏筝询问紫漪道,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锁链用于囚禁生人行动,莫非……”紫漪静了一瞬,忽然痛苦地皱眉。
她说不下去了。
尚瑶早就对此有所猜想,之前她不清楚何采文的品性,又对她心怀芥蒂,没有告诉苏筝和青鸟,现在无须隐瞒了,她代紫漪道:“是何氏,他们为了保证何采文尸身不腐烂,保证她仍能发挥功用,令她复生了。”
“复生?”青鸟重复这二字。
“不是好的意义,这是一种噬生术,很罕见的邪术。何采文她……被做成了魔。”尚瑶轻声道。
做成了魔,意识还是清醒的,这就意味着她的灵魂被困在了一副腐朽破碎的躯壳里。
……也就是说,何采文清醒着度过了百余年的囚禁岁月。
她的名字躺在家谱上受人瞻仰,自己却毫无尊严地被后辈关于墓穴,变成修炼的工具。疼爱她的父母死后,手指被切下做成指骨。百年后,她还被世家争来争去,不得安息。
苏筝快要吐了。
四人一阵沉寂,青鸟握紧了拳。
苏筝道:“紫漪,你放心,我们不会再让何采文忍受这些。”
青鸟重重点头。尚瑶也道:“帮她就是帮你,我会尽力。”
无论是出于还恩,还是她们与紫漪、何采文在梦中的友谊。
紫漪带着哀伤,轻轻地笑了,松开与尚瑶牵着的手,后退一步,俯身拜倒:“多谢。”
这可吓坏了三人,苏筝和青鸟慌忙还礼,紫漪仍特地向她们道了谢。
轮到青鸟时,紫漪与她多聊了几句:“你也算是何氏血脉吧。”
青鸟垂眸:“惭愧,与那群人同为一族。”
“灵剑能认你为主,定是看重你的品性,不必过于在意血缘。”紫漪道,“其实……我醒来后,窥见过你的记忆。”
青鸟双瞳放大。紫漪道:“我确信,你的母亲何琼、还有你,你们二人的体质,与采文如出一辙,应是一种家族遗传。”
……
紫漪的神识留在了剑内,苏筝三人相继从梦中苏醒,一看,才过去半个时辰。
时间虽短,三人的状态已是截然不同于之前。尚瑶将多年情绪倾吐后,眉目舒展,青鸟最后不知与紫漪聊了何事,醒后整个人滞涩的很。
原本她们不打算插手张何之争,眼下说什么也得参与了。
揭发何氏与张氏有过勾结,双双滥用邪术是必要的手段,救出何采文更是重中之重。
何氏带着仙门在汶陵闹得火热,这个关头,安平反倒没那么受人关注。将青云阁其余人平安送回南青山,一切事务仍交由慕真与司悦,尚瑶潜入张氏搜寻封晴和客雨行踪,苏筝与青鸟,再次来到常阖城。
何氏内部在何钰继任后,上下全被肃清一遍,再怎么打听也捕捉不到有用的线索,但高层子弟中,仍有人对何氏密辛知根知底。
她们约见了何进。
苏筝和青鸟编造身份,以投靠为由,邀请何进前来相谈。对于大族子弟来说,这种请求每日都有,不是随便什么人他们都会去见,苏筝做好多次碰壁的打算,谁知何进同意了。
何乾因罪被杀,何进本该是最春风得意的,他非但没被选为家主,还被分走大半家族事务,由侍从领着掀帘进来时,苏筝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这人。
何进步伐缓慢,眼下有青影,落座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何进吩咐侍从上茶,语调平平,每个字之间间隔地很均匀。
等侍者全部退出,苏筝和青鸟现了原身,何进张开嘴唇“啊”了一声:“是你们。”
何进身为何氏血脉,他不会背叛何氏,苏筝没有傻到请何进站到自己这边帮她揭露何氏,她们要的是证据。
何进以及那些参与何氏族会的人都清楚何乾做了什么,只要何进与她们交谈时谈及此事,苏筝用留音匣将其记录,这话传到外界去,现任家主之父居然干过这种脏事,少不得一顿指责,而何氏后山一旦暴露在众人视线下,何氏滥用邪术将自家家主炼为魔体的秘密更是藏不住。
起码见到何进前,苏筝是这么想。
寻常人说话,往往都伴随着自己独有的动作,譬如摩挲食指指腹、敲击桌案,神态要么放松要么紧促。眼前的何进,给苏筝的感觉,唯有僵硬。
苏筝主动挑起了话题,她出声时,何进端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瞳孔没有焦距。
心底诧异,苏筝把嘴巴一闭,何进还是那副木然姿态。
这哪里是常人会有的神态!
苏筝心底警铃大作,门外随即传来有序的脚步声,何进用来迎客的厅堂外,围了一圈修士。
帘子被徐徐挑起,一截皓腕先探了出来。
何钰眉眼低垂,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厅内,金步摇月华裙,腰间悬青玉挂香囊,通身不见艳色,却不减华贵之姿。
她抬头道:“好久不见。”
何进对这一切变故视若无睹,假人一样坐在原地。
这种私下场合,她们三人还真是“好久不见”,苏筝道:“何家主。”
何钰还礼:“苏小姐、青鸟妹妹。”事到临头,还维持着这种八面玲珑的作风。
苏筝接着问道:“何进怎么了?”
“我伯父怎么了?”何钰奇道,“他人不是好好的?”
再去看何进,他一反常态地朝二人灿然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眼神无神,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
苏筝道:“我算是明白你怎么‘说服’何明文的了。”
何进、何明文等人,恐怕都已在何钰的控制下。她之所以这么快赶来,只怕在苏筝和青鸟进入常阖的第一日,就盯上了她们。
何钰不装了,道:“苏小姐,你坏我一次好事,还想再坏第二次么?”
“你父亲和你犯错在先,为何要赖到我头上?”苏筝觉得好笑。
何钰不答话,也不去看青鸟,绕有兴趣地追问:“你想从我伯父那里听到什么?”
“没什么。”
何钰道:“苏小姐,你管太多闲事了。”
到这个时候,苏筝反而不慌了,她道:“那你说说,什么算闲事?我又管了几件?”
默默将荷包里的留音匣开启。何钰道:“我父亲算一件。”
这话昭示不了什么,苏筝冷冷道:“还有呢?”
“她母亲的事,也算一件吧。”何钰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落在青鸟身上,“你们此行的目的,想必与此有关?”
哇哦。
居然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