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牌位不会是给他们设的吧?
直叫人发毛的念头一出,谢行尘非但没慌张,反倒似是发现什么耍货般,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这村子未免也太热情了,一走一过连殡葬都包了。
省钱!
谢行尘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只是尚不等他对这村子的“热情好客”多加赞赏,一股血腥味陡然传了过来。
谢行尘蓦地转过了头去。
大团的黑暗中,丝丝缕缕的血气自门口逸散开来,四下阒无人声,竟隐约传来了细微的水声。
“嘀嗒……嘀嗒……”
敛息凝神,谢行尘“刷”地抖手,一张黄符倏然夹在指尖。他放轻了步子,一手执着香烛,缓缓向大门走了过去。
待他于门边站定,地席之上已然聚了方小小的血洼,未干的血珠仍是不是滚落,于血洼中激起层涟漪。
香烛寸寸抬高,桔光爬至门上,透过门缝,只见一团黑褐的东西紧扒着门板,蜿蜒的血线好似有生命般,扭曲出难言的形状,自旧烂的门板上淌下,些许血水已然浸入门板,将裸露的木纹沁出血色,恍然间,整个木门皆似以血肉筑成。
“哒。”
伴着血水而下,极轻一道坠响自脚边传来,谢行尘垂眼看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爬满血丝的眼球自门缝的豁口掉了进来,正巧落于血洼之中,滚了一身血斑。
谢行尘:“……”
眼球翻了个个,涣散的瞳仁蒙了层白翳,当场同他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谢行尘:“……”
好一份大礼啊……
这是怕他一个人无聊,专程扔个眼珠子来瞧瞧他?
对着这副骇人的景象,谢行尘咋舌片刻,竟还有闲心同自己打岔。
三目相对片刻,他似个没事人般,先转身将香烛放了回去,而后悄无声息地行至门边,听得屋外寂静一片,便猝然翻手抖出两道符箓,同进祠堂时别无二致,一声咒文念出,风拂墨色,一道人影倾然立在了门外。
天依旧阴着,月光透不下来,周遭皆麻黑一片,谢行尘于寂静无人的土路上站定,眨了眨眼适应暗然天色。
仗着极佳的目力,左右环顾一番,连半个鬼影都没有,他也未燃起火符,而是单手掩了下口鼻,俯身向扒于门上的拿东西看了过去。
那是张脸皮。
一整张脸皮贴在相合的门上,皮肉被撑变了形,五官只余下黑洞洞的空洞,血色自空洞中淌了下来,血线将脸皮切做寸寸碎块,又拐着弯滴在了地上。
怪异又可笑。
上上下下对着脸皮扫了半晌,谢行尘倒没被吓着,只是眉头却蓦地蹙了起来。
眼熟。
纵使这张脸皮已然变了形,又失了五官,但其上风吹日晒形成沟壑和横肉,仍能辨认出是个中年男子。
略退了几步,谢行尘眯起眼,囫囵瞧着那张脸皮的形,于脑海中翻找半晌,乍然间心尖一亮。
他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同死去少年一道那大汉的脸!
———
“如何?”
一道黑影裹着风自窗边掠过,早已习惯了来者不走寻常路,殷召温双腿交叠坐在旧木椅子上,偏头问了一句。
谢行尘将将于生了杂草的泥巴地上站稳,便直截了当道:“诞下死婴那一家,现下一家团聚了。”
“唔……?”殷召温挑了下眉,马上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一件善事。”他如是评价道。
谢行尘无言笑了声,而后极是简略地将祠堂中所见同他讲了遍。
殷召温不动声色地听着,一手支于粗木桌案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额角,静静地等着谢行尘言罢,才微微皱起了眉:“忌?”
“嗯。”谢行尘点点头,“殷兄见多识广,可曾听闻过这号神仙?”
听他发问,殷召温沉吟半晌,单手撑着头,似是仔仔细细于脑海中寻了翻,却终是摇了摇头:“从未。不过牌位皆是近些年的,这个忌约莫是初诞不久,势单力薄,遂而借祈的名望欺瞒信徒……”
“或者,”说着,他忽地顿了顿,而后眼珠一动,直直看向了谢行尘,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或者,祈已经不在了。”
“……”
谢行尘蓦地拧起眉。
他向殷召温走近几步,声音跟着放轻许多:“你的意思是……近些年,这个忌已经把祈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