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电转,谢行尘攸地一抬眼,噙着笑略略一探身,盯着殷召温那对招子,半开玩笑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这次殷召温却未直接答话。
他转而往椅背上一靠,垂眼挂了个若有若无的笑:“若是在下没记错,乌先生单是来帮忙的,何必如此多言?”
又是这副居高临下的感觉。
谢行尘暗暗咂了咂嘴。
姓殷的也不知是在哪高就,明明说起话来皆客客气气,却似是总带着丝不容置喙、睥睨众生的意味,恍若自凉薄青天投下分视线一般。
不过这次谢行尘倒没再躲,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往椅背上一靠,只是多少沾了些东施效颦,坐得活似个大爷一般,更是懒散了。
“知己知彼,同舟共济嘛,”把吃干净的冰酪碗一搁,谢行尘怡然摊手,“不若这样,公平交易,一问换一问如何?”
这位仁兄好似同人家一见如故似的,大有种坑蒙拐骗之味。
讲道理,哪有这般萍水相逢便恨不得同人家知根知底刨信刨肺的?
只是没成想殷召温饶有兴趣地盯了他片刻,竟转头便答应了。
“成交。”他不甚在意地一耸肩,而后轻飘飘地抬手,往面前那个冰酪碗沿上一抵,一拨一推之间,将自己面前那份一动未动的冰酪推至了谢行尘面前。
谢行尘攸地一愣:“嗯?这是做……”
他一句“做甚”还没说完,对面便传来了殷召温不咸不淡的声音:“再不吃便化了。”
谢行尘当即操起勺子来了出风卷残云。
一面吃着,殷召温的声音又轻飘飘传了过来,接过他方才的问题:“何方神圣谈不上,在下不过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不信神佛。”
不信神佛?
谢行尘攸地一抬眼。
他本是想探探殷召温是哪尊神仙的信徒,好猜猜这化生石为何物化身。
不过想来姓殷的也不会当真同他真心换真心——毕竟他也没个真心,问不出来倒不奇怪。
只是化生石那般邪异之相,若是当真同神仙牵连,恐也是尊大邪神。
略略思量片刻,谢行尘面上同个没事人般,转而又问道:“三个化生石,一个自道明,一个自此地,还有个是自哪来的?”
“越州曲岢县樟城。”殷召温答得干脆。
越州地处嶂州北侧,距离不算近,樟城乃其中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其名据说是因其地常年有瘴气笼罩,疫疾多发,故得名“瘴城”,只是因忌讳“瘴”字,故而改做了“樟城”。
但不知为何,谢行尘听闻此地时蓦地愣了下,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倏然涌上心头。
樟城……
他反复咂摸了半晌这个名字,总也找不到头绪,只道大约是先前路过那处,故而听着熟悉。
缓缓点了点头,他搁了碗,压下心中无端的悸动,复又沉吟片刻,才接着道:“那,现下还差几个化生石?”
“还差三个,”殷召温缓声答道,“下一个在衢州。”
这般说着,他却突然没头没尾地补了一句:“你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嗯?”谢行尘明显愣了一下。
而最让他疑惑的是,殷召温这话明明是个问句,用得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是做甚?试探?脑子抽筋了?
愣怔片刻,有些莫名其妙地暗自嘀咕半晌,谢行尘终是一摊手,半开玩笑道:“我若是知道此物是何用途,便不会来找你了。”
听得此番略有些揶揄的话语,殷召温却只无言睨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间颇有些昵狭。
诡异的沉默倏然于二人间弥漫开来。
相顾无言,直至闲不住嘴的谢行尘轻一咋舌,装若毫不在意般耸了耸肩:“得了,四个问题,加上这个,”他曲指弹了下冰酪碗,“算你五个。”
“哦,”不等话音落地,他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紧补了一句,“还要扣掉方才你问的那个。”
听闻此言,殷召温才自方才略为古怪的神情中脱了出来,也不在意谢行尘算得结果如何,好似先前古怪之像皆为幻觉般,他兀自垂眸沉吟片刻,才兴味盎然地开口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谢行尘觉着好笑,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为了寻乐子呀。”
一面说着,他一面摊开了手,好似殷召温所问乃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却不料殷召温盯着他的双眸,轻轻缓缓地补了一句:
“你想成神么?”
“……”
什么?!
短短一句问话却好似骤然掷于水中的巨石,顷然炸起泼天的浪花。
谢行尘猛地绷了下身子,连大爷般的坐姿都跟着正了几分。
他缓眨了眨眼,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成神?他当然想成神啊!
谁不想成神呢?
谁不想与山川日月同寿,不死不灭。不论是正是邪,只要登上天庭,万千罪孽一笔勾销,永世受凡人香火供奉,日夜朝拜。哪怕是作恶多端的邪神,只要被奉上神位,不也有无数信徒趋之若鹜。
谁不想成神呢?
“所以……”心中掀起腾然一阵骇浪,谢行尘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冲化生石扬了扬下巴,“这东西是成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