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楼道回归寂静。
沈诀不关心薛谅此行要去见谁,只是在临无拿出一封信时,无波无澜的眼尾霎时添了抹冷厉。
方正的封套外缠着红色护封,信封正中的戳印红泥颜色鲜艳。应是没到驿站多久,就被人取来送至跟前。
畸变的红贴刺眼夺目,封套上有被揉捏过的褶皱痕迹,归因于驿卒的一路疾驰。
馆中几日前递来消息,这封百里加急的信笺不日便可抵达京城。先前每日一问的沈府侍从自那之后,被要求不再前往。
直至今晨信至驿站后,临无一路掩护马不停蹄赶来,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薛谅。
此封回信来自松江府,他很清楚,最近大人很在乎松江府的事。
薄薄一片的物件,来回折腾花了一月多的时间。
身倚窗棂之人气定神闲,匆匆扫了一眼后目光旁移,当下并未拆开。
临无适时将信朝前递了递,等待面前之人的下一步动作。
伯府溪池里应是特地引了温泉水,不合时节的莲花正傲立池中朵朵绽开。丝丝热气自溪中氤氲直引而上,粗看仿若上元夜放入池中的莲花灯船。
一些巧合和随之而生的猜测,缓缓随溪中水汽浮动。
病中最忌浮想联翩,念想太深容易成为执念。执念不拔,则心无定所。
最终是拔除还是深种?
信中内容可能会是让人无法承受的结果,甚至不去揭晓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幸而他的坚定胜过摇摆。
窗边的人神色如常,只唇角轻抿。泛白的指尖轻轻触碰信沿,纸张缓缓展开。
临无:“大人,字在另一面。”
沈诀喉头微动,面不改色地翻转过来,不放过信中的每一个字:
“与谋,布料已至祖父手中。其言衣虽不全,然所用缝针时风鲜明,乃八九年前改制时期所制。若问身着布料者来自何州何县,则范围甚广无处寻觅。”
一页纸罢,沈诀眸色微闪缄默不语,片刻后缓缓撤换至第二页。
“次日复又审慎观之,觉察一处缝合花样相似,祖父隐有怒意。疑与谋故欺之,此衣料乃九年前上京学琴前,祖父亲手所缝新衣。”
天已转暖,溪池中的莲花随煦风徐徐淌过流水。不似上元夜晚,江中涌动湍急冷冽。
平日幽深的眼眸再没有此刻这般清浅,敛在眉宇下的还有第三页上的寥寥几句。
完全展开的信摊开在桌案上,偶尔煦风拂来抖动信纸沙沙作响。
沈诀取来扇盒压在鼓动的信纸上,面上是近日少有的平静:“苏策有几个妹妹?”
知是问的他,临无连忙答道:“属下耳闻的应是一位,上回去府中,大人应当见过。”
指腹划过扇盒,沈诀凝眸不语。
临无当下领命:“属下现在去查。”
“不必。”
早在地契那次,他便将苏府情况调查过,不会有错。
疑心自家大人是否未想起来,临无又提了一嘴:“方才薛大人走前自言,待会儿要相看苏府的姑娘,或许就是这位。”
心跳少有地漏了一拍,以往只身犯险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沈诀回忆起上元夜那晚,薛谅能一眼认出糕点和她,原来是因为……
沈诀眼皮一跳,欲开扇盒的动作随之一顿,神色冷硬道:“他去哪儿了?”
问的是薛谅,临无在旁迅速回答:“后院茶室。”
三张信纸裹在扇盒外一并被带走,临无转眼只看到衣袂翩翩的背影,紧跟了上去:
“大人,陆太医叮嘱若想伤好全要少做拉扯,您下楼慢点。”
临无不知哪里来的揣想,若不是今日人多,大人怕是会从书房窗子直接跃下。
幅度不小的动作掀起衣袂,还有信纸的第三页角,上书:
“故戏答汝:布料之主,苏策之妹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