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遇刺,生死未卜。
堪比惊雷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街巷,凶手身份众说纷纭。
知晓内情的朝堂众人则将目光齐汇东宫,大家心照不宣,认定此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太医院院判陆知敏奉命前往沈府诊治,带回来的消息是:“剑端淬了毒,此举是要置少卿于死地。微臣施了针,如今人已苏醒。”
毒是真的,施针也是真的。只不过银针扎在颅顶,治的是病人的心绪烦乱。
其余的一些情况,陆知敏倒是未详细说起,比如:
幸而少卿受伤后及时处理,毒素还未深入内里。
浅表之伤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少卿并未昏迷,去的时候还帮自己倒了杯水。
皇后恰逢在养心殿侍奉,待陆院判说完一颗心才从嗓子眼缓缓落下。
她停下磨墨的动作,款步走至殿中蹲膝福礼:“臣妾多谢皇上命院判前往救治。”
嘉临帝微微抬手让她起身:“都是朕的臣子,更不必说是你母家外甥。丞相当年也是随朕一同出入征战,往后朕有不及之处,还请皇后多替朕关心爱护。”
“这孩子及冠也有两年了罢,若有中意的朕便下旨成全。若无所属,婚事还得你这个做姨母多费心。”
皇后连声应下,恰逢此时内侍告知左都御史段苍明求见。
“本宫近日身痛乏力,劳请陆院判移步坤宁宫。”
陆知敏微微俯身拱手称是,同上首之人躬身告退,抬步朝后宫而去。
嘉临帝:“段卿怎么来了?”
段苍明鬓角花白,亦是嘉临帝口中的开国能臣。
身为谏臣,他没有那些个曲里弯折,直言道:
“红墙内外均盛传遇刺一事,臣再不来,怕陛下难止悠悠众口。为抚民心又不伤朝臣之心,陛下应早做抉择。”
嘉临帝阂上奏折,睥睨望着他:“爱卿想让朕怎么做。”
“臣不敢妄议,一切自由陛下定夺。”
段苍明嘴上说着不敢,后面的言论却让内侍听罢都替他捏了把汗。
“臣闻刺客留下物证,且已送至大理寺中。沈少卿眼下无法评断,请来刑部官员一查便知。待确认主使者,请陛下将其送至大理寺管教审问。”
金蟒长袍上的暗纹在光照中隐隐熠熠,生出不可冒犯的威严。
嘉临帝抬眼看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否再给牧儿一次机会,让他改过自新?”
段苍明神情严肃:“廷言此番剑若是再下一寸,再无第二次站在陛下眼前的机会。”
“老臣知晓陛下顾及当年先皇后一事,可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殿下再三无视礼法挑衅宫规,臣不似臣君不像君。若再纵容,恐生大祸。”
“请陛下明断!”
嘉临帝阖上深眸,缓缓道:“好,便依你意思,让他去大理寺修正一月。只是对外说起……就说以熟悉各部事宜为由罢。”
段苍明未反驳此提议,远远望着金雕龙纹座,叹气摇头躬身告退。
人已出殿门,内侍王保凑前言明:“陛下,东宫附近暂无可疑人员,只有六皇子下学特地绕远前往。”
嘉临帝:“衍儿?他去做什么?”
王保答道:“守门侍卫说六皇子今日功课做得好,夫子奖了一碟如意卷。还说平日三哥哥经常陪他一起玩,要将点心拿给三哥哥吃。”
嘉临帝生了好奇:“牧儿吃了吗?”
王保:“侍卫要拿银针试,被殿下拦住。吃了一块后,让六皇子回宫路上小心。”
掌中朱批倏然顿住,宝座上的人阂眸仰息,一股疲倦从心底淡淡升起。
——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衣裳改换地越来越轻薄。
原定了月末的伯府寿宴推迟半月举行,其因是寿宴当日新添了赏花诗会,府中正紧锣密鼓地重新着手布置。
春半时景,早春舒荣。趁此契机游赏观园最是惬意,可受邀的各府闺秀家的夫人们却不这么想。
忠毅伯今年本也不是什么整寿,没有大操大办的理由。寿宴目的各府心知肚明,还是为了商议与宋家的婚事。
而今宴请范围扩展至京中适龄女儿家,宴席更是摆在明面上的相看之地。王宫贵胄新科学子齐聚,还愁挑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婿嘛。
为这不可多得的便利盛会,受邀府邸这大半月来挖空心思地订衣衫制钗环。私下里更是打听,这回都有谁去。
苏策一朝归京风头正盛,虽近日因宿在礼部馆舍内,夜以续日清点提调各项事务无法参宴。不过于公于私,请帖还是要送来的。
钱氏与其他夫人一样,握着请帖打心眼儿里高兴,急急让小厮去钱庄取了银子买贺礼。
又连着几日让幺女学些先秦淑女步、入座饮食礼等等。总念着这会儿临时抱佛脚,比到时露怯强百倍。
受上次求回中上签的影响,钱氏渐渐担心签中所提“无心插柳”需要旁人干预,才好“绿柳成荫”。
苏府门楣倒是不缺媒人来,家中情况也无需她伏低做小。只要不是朱谕,苏万成更在乎女儿自己的意思。
钱氏当娘的心思更细些,还是觉得要在后头推上一把。
故而这几日都是大早动身,去寻城中最有名气的月娘,今日也是忙活到晚才归家。
“笑得时候切记取了帕子掩着些,后日多少贵胄才俊去伯府,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失了礼数。”
练多了掩帕动作,苏缨宁泄气似的认定这是欺骗:“娘,女儿若真因一方帕子觅得良人,日后嫁去不得时时刻刻待着幂篱。”
“最好幂篱能长至脚踝,毕竟女儿淑女步走得也不怎么样。”
帕子被塞进钱氏怀里,她握住顿了顿:“宁儿且说说想要挑个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