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脉,陈裴他……”
沈脉轻声打断:
“我已经知道了。”
“我没能救他,抱歉……”
沈脉摇摇头:
“你不必道歉,错的人不是你,是杀人凶手。”
“而且,这次和莫蛟对峙,你也伤得不轻。”
“方才,门主告诉我,你想用蝎心膏愈合外伤?”
“是。”
花血牙点点头。
于是,沈脉拿出一盒银色药膏,语气肃然:
“阿鞘,我必须提醒你,上回是手掌的切口,这次是全身的剑伤。”
“如果用蝎心膏涂抹,你会痛到……生不如死。”
“无妨,请借我一用。”
“如此,就有劳门主为你上药吧。”
沈脉将药盒递给莫惜欢,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莫惜欢走过去,举起药盒,凝望着花血牙:
“我们的确时间紧迫,却也不至于,如此急功近利。”
“你,确定么?”
花血牙面色平静:
“无需多言,来吧。”
“好。”
莫惜欢拿起一根木棍,递到他嘴边:
“咬么?”
“不用。”
“那你忍好了,别在中途晕过去。”
话一落,莫惜欢就挖出一块药膏,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抹进花血牙胸口剑伤的深处!
“呃!”
花血牙顿时全身一颤,爆发出痛苦的闷哼。
蝎心膏果然不负众望。
刚刚接触皮肤,就让花血牙痛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比起上次的“剪刀事件”,有过之无不及!
花血牙本就刚刚醒来,体力不济。
他只能攥紧床沿,死咬唇角,拼命调整呼吸。
才不至于,在一瞬间,就痛到昏死过去!
莫惜欢的动作,却毫不手软。
不断往他的血肉里,涂入药膏,几乎要摁到骨头上。
很快,花血牙的脸色,就惨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身子也虚晃起来,坐都要坐不住了。
疼痛,当真是个体力活!
“疼就喊出来。”
莫惜欢一边擦药,一边建议。
“闭嘴……”
花血牙死死咬牙,硬是不准自己出声。
莫惜欢看到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表情虽然冷漠,内心却有些触动。
比起上次,痛到求饶的模样,这次,他的确大有进步!
忽然,莫惜欢放下木棍,暂停上药。
“呼……呼……”
花血牙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大口喘息起来。
莫惜欢淡淡开口:
“靠着我吧。”
花血牙垂着眼帘,有气无力:
“干嘛……”
“靠着我,可以节省体力,来。”
“……”
花血牙僵了一下,最终还是前倾身体,额头抵在莫惜欢的肩上。
莫惜欢顺势伸手,绕到花血牙身后,像“抱着”他一样,开始涂抹他背后的伤口。
“坚持一会,快结束了。”
“放马……过来……”
剧痛的煎熬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涂药过程,接近尾声了。
此时,花血牙的状态,已经濒临忍耐极限。
他趴在莫惜欢胸前,喘息越发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仿佛风中凋零的枯叶。
嘴角被自己咬破了,鲜血直流。
“坚持,还剩最后一处。”
莫惜欢也冒出细汗,一边涂抹,一边低声安抚。
“……”
然而,这一次,花血牙没有出声回应。
莫惜欢立即停手,抬起他的下颌,发现他的目光正在涣散!
“花血牙,别睡。”
莫惜欢急忙拍打他的脸颊。
“呃……”
花血牙恢复了一丝意识,声音沙哑得可怕:
“我……没睡……”
“你要是晕死过去,明夜无法上路,依旧是我们的累赘。”
“你烦不烦……我说了……我没睡……”
“嗯,那就打起精神,跟我说话。”
莫惜欢一边鼓励,一边继续涂药。
花血牙却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战栗了一下,才勉强开口:
“跟你……说什么……”
“在荧光基地,你和莫蛟对峙的时候,你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了么。”
“什么……模样……”
“眼角和全身,都泛出红光。”
“是么……”
“当时,你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莫惜欢为了帮花血牙保持意识清醒,不断提问,逼迫他思考、回忆。
花血牙浑浑噩噩地:
“当时……我感觉……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莫蛟见到你的异状,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我的母亲……小时候……竟然没有告诉我……”
花血牙倚在莫惜欢怀里,残破地呢喃,意识越来越模糊:
“娘……怜儿好疼……怜儿好想你……”
终于,莫惜欢处理完所有伤口,放下药盒和木棍,正想扶起花血牙。
一低头,却看见他的颊边,滑下一滴泪水。
“怎么,疼哭了?”
莫惜欢失笑,用指尖拭去他的泪痕。
“闭……嘴……”
花血牙虚弱已极,连呛声都很困难。
“已经结束了,躺下吧。”
莫惜欢扶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放回床榻,却听他苦吟一声:
“咝……别动……”
“怎么了?”
花血牙战栗着,喘了几口气,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疼。”
“哈哈。”
莫惜欢再次失笑,让他靠着自己,语气带着一丝宠溺:
“那就再靠一会儿。”
“嗯……”
就这样,两人互相倚靠,坐在床沿,沉默不语。
一阵风过,床头烛火晃动,光影旖旎。
“冷么。”
莫惜欢低头,瞥见花血牙敞开的衣襟,搂紧他。
“不……”
花血牙微微摇头,不自觉地,往莫惜欢怀里缩了缩。
他不冷,是因为,这个怀抱好温暖。
温暖、疼痛、晕眩……
花血牙逐渐陷入一种,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的状态。
“花血牙。”
过了一会,莫惜欢轻声开口:
“还记得么,你上次擦药的模样。”
“嗯……”
花血牙恍然一笑:
“牙……印……”
“不错。”
莫惜欢抬起指尖,擦去他嘴角的血渍:
“上次,你咬的是我;这次,你咬的是自己。”
“这,就是成长。”
“嗯……”
花血牙好像没听清,只是温驯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莫惜欢终于轻轻推开他:
“好了,躺下吧。”
“莫惜欢……”
“嗯?”
“如果……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仇恨……该多好……”
花血牙说完,甚至没有闭眼的力气,半垂着眼帘,就昏过去了。
“……”
莫惜欢听到这句话,瞳眸一颤,心口蓦地一疼。
突然,他像失控一样,抱紧花血牙,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鬓发。
抱得那样用力,疼痛,眷恋。
此时,寝屋门外。
原来,沈脉根本没有离去。
他就在门口,透过门缝,静静看着这个拥抱。
他忽然回想起,两天前,莫惜欢给他的那个怀抱。
一个小心翼翼,隔着距离,浅浅安慰。
一个用尽全力,彼此缠绵,救赎一生。
在这种“血淋淋的区别”面前,他好像,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
沈脉凄凉一笑,转动轮椅,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