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快起来!”宋撄宁压着嗓子,指尖戳了戳男人后颈,“我母亲就在屋内呢。”
崔望熙闷笑一声:“难不成圣人要那些侍卫来替你理裙子吗?”
“这、这自然不妥......”
“马上就好。”他避着花刺,一点点处理完成,最后将那几缕丝线藏到里侧。
忽而觉得宋撄宁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缓缓抬头起身,一个踩着木屐的灰袍女子正在看他,她鬓间已有星星点点银丝,但目光矍铄,严肃的面容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应是前任江南节度使,现任安国侯宗沁。
果然,宋撄宁心虚地一笑:“宗侯怎么出来迎朕了?母亲呢?”
崔望熙跟着拱手行礼:“安国侯大人。”
宗沁打量了他一眼,朝宋撄宁温和地说:“撄宁,你母亲在屋内等你,来吧。”
崔望熙正要跟着她入内,却被宗沁叫住:“崔中书止步,相别已久,先让她们母女说些话吧。”
“是。”
宋撄宁推门进屋,绕开一座描着山水图的屏风阻隔,母亲坐在窗边,桌上有几个瓶瓶罐罐,窗台很宽,摆了一个巨大的瓷缸,里面造景生动有趣,一只青墨色的小龟正在仰着头晒太阳。
“母亲。”她俯身行礼。
“坐吧。”上皇指着另一边的圈椅,“看你气色不错,最近政事顺利吗?”
“一切都好。”宋撄宁拨弄着小龟,看它四脚朝天又利落地翻身,“母亲的伤好全了吗?”
“本来就不严重,是阿沁夸大其词报给你而已。”上皇从罐子里夹了枚剪碎的虾干喂给小龟,喂了几口后便将木夹塞给宋撄宁:“你来喂。”
“听说......你料理了云家和王家?”
宋撄宁心神一凛,肃然道:“云氏、王氏勾结节度使,谋大逆罪证确凿,女儿不能留此等心怀不轨之人存活于世,但父亲并未——”
“别紧张,我没有怪你。”上皇安慰她,“只是没想到你做得这样雷厉风行,和以往作风不同了,这次的苏州府贪墨案也是。”
“我......”宋撄宁抿着嘴,喂食的动作微微停顿。
“这是好事。”上皇有些欣慰,“你从前性子软,好听些是善良,往重了说是懦弱,君主不该有这样的品行,但我也不愿强行去管教你、束缚你。”
“你父亲一生征战保家卫国,最后捐躯沙场,若是活着,他也不会肯接受自己的家族要窃取皇位。”
“是,女儿是觉得,从前太过宽和,也有许多隐患未曾注意到,故而——”
上皇问道:“是说节度使吗?撄宁,行省的方案很好很好,你若真能彻底解决此事,那......”
那大邺或许能兴盛许久,她为撄宁留的最后一条路,或许用不上了。
真好。
“崔望熙没同你一起来吗?”
宋撄宁指着窗外:“来了,宗侯刚刚唤他说话呢,母亲要叫他吗?”
话音刚落,屏风的一边传来了他清润的嗓音:“臣参见上皇。”
“嗯,进来。”
“刚刚和安国侯聊了什么?”上皇撑着头,随意问道。
“安国侯问了臣几件朝务,还问了罪臣许长敬的事。”
“好,过来和撄宁坐坐吧,看看我养的龟,我去安国侯那散步。”
说罢,上皇悠悠起身,不再多言。
宋撄宁连忙凑过去,满脸好奇:“宗大人和你说了什么?她......”
“放心,都是些正常的话。”崔望熙在桌下悄悄拉住她的手,揉捏着她纤细的指骨。
“崔望熙!这里是母亲的别苑——”宋撄宁旋着手腕抽出来,将刚刚上皇塞给她的夹子又塞给崔望熙。
“快喂快喂,它饿着呢。”
小龟一扭头,朝着崔望熙的方向爬去。
宋撄宁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侧头看着窗外,这里刚好可以赏尽庭中景致,屋角檐下的雨霖铃随风摇摆,偶有几只飞鸟从屋前掠过,惊得池中的锦鲤摇头摆尾,甩起水花点点。
她阖着眼,感受凉风从脸上吹过,几缕发丝飘在腮边,痒痒的,很快又被一只手温柔的拿去,仔细别在耳后。
“崔望熙......”她轻轻唤一声,含含糊糊地说:“朕要睡一会,等会让母亲留咱们吃顿饭......”
“好。”崔望熙应道,看着缸里爬来爬去制造响动的小墨龟,抬手将它按住,让它乖乖晒太阳,动弹不得。
“睡吧......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