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在这待不长。”宋撄宁靠着软榻坐下,“还有两个多月便是殿试,到时候你和阿年一起帮朕挑挑。”
“母亲也在江南,只是她和宗沁避世而居,也不知愿不愿意见朕。”
“圣人要不先写信问问吧?”符染微微摇着扇子,“紫溪山庄离得虽不远,但策马来回也要一个日夜呢。”
“罢了,朕来江南人尽皆知,母亲若真的想见朕,自是会派人来告知的。”她仰头躺在窗边,凉风徐徐,混着清雅宜人的香气,令她感到一丝睡意。
她与母亲的关系,和那些寻常的皇室母女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母亲对她既不是极为亲近,但也不冷漠严苛,一如她对父亲一样。
宋撄宁偶尔觉得,母亲对父亲的感情,还比不上对宗沁深厚。
她一生只自己一位子嗣,但并未给予她太大的压力,偶尔心情好时还会与她玩笑几句,当年欲定崔望熙为未来皇夫之事,便是那时聊起的。
奈何崔望熙想得太多,觉得宋撄宁帝王之身多情薄幸,当场拒绝了。
母亲忙着推新政,很多时候,宋撄宁是和谢华筝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她缓缓收回思绪,透过手指的缝隙,望着窗牖上的雕花。
良久,宋撄宁被宫女扶着坐起来,重新回到案边,处理起那积压了几日的政事。
日薄西山之时,书房外忽然站着两位不速之客。
“什么?”她搁笔,端起一旁的凉茶饮啜,“裘沛此时求见?礼部最近没什么事吧......宣。”
裘沛领着一个年轻的官员入内给她行礼,宋撄宁没抬头,只道了声免礼。
“陛下,臣今早查阅礼记时,发现其中不少地方可以增补批注,恳请陛下准许臣——”
“嗯,朕会传令京畿,让秘书省去办。”
“陛下,还有一事,主客司员外郎一职空缺多时——”
“嗯,这不是什么要职,明日催一催吏部,让补个人上来。”她将手里的奏折“啪”地合上,静静看着裘沛东拉西扯。
目光忽然落在他旁边那个年轻的面生文官身上。
此人的眉眼......颇有几分熟悉。
裘沛见宋撄宁终于注意到了,拱手说:“陛下,此人是礼部新上任的书令史,知进退,有文采,陛下要不留在书房里,权当帮您整理整理书桌也好。”
那书令史走上前来,恭谨温顺地掀袍跪下:“臣崔忱彦,参见陛下。”
宋撄宁拧着眉:“崔?”
“回陛下,臣出身清河崔氏,是中书令大人的族弟。”
她瞬间明白了裘沛的意图。
若她当真瞧上了这位新任书令史,直接给了位份,那他自是有功在身,若没有,在帝王身边安放个人手,也益处无穷。
“裘尚书,礼部最近很清闲?让你把手伸到朕的身边了?”
裘沛当即掩面低泣:“老臣怎敢!老臣的一言一行,皆是为了陛下着想啊!”
......怪不得连母亲也遭不住礼部这群年事已高却生龙活虎的人。
“阿染,去把裘尚书扶起来,赐坐。”
“裘爱卿,”宋撄宁忍着怒气,平静地说道:“朕身边不缺人,这位崔......小崔大人,既然有才华,那便在礼部好好办事,何必来书房埋没自己呢?”
崔忱彦连忙俯身:“能在陛下身侧侍奉笔墨,臣不胜荣幸,岂有埋没一说。”
宋撄宁没理他,紧紧盯着那擦着眼泪的老臣:“裘沛,朕不是说过,从江南回去后,便会处理此事吗?”
“陛下,臣与小崔大人,皆是一片赤诚丹心向您,您就看在臣为国多年的份上,留他在书房念念书,理理桌子吧。”
宋撄宁被他哭得心烦意乱,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指着桌案一侧:“研墨。”
裘沛精神一振,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圣人......”崔忱彦研墨的姿态很优雅,不疾不徐,“这样合适吗?”
“刚好。”
他悄悄瞥着正专注政事的宋撄宁,心中泛起涟漪。
女帝年轻美丽,性格温和,而大邺朝一向开明,并无什么后宫之人不得入朝的律法。
上皇的伴侣便是身兼要职,手握重权,连带着当时的云氏都水涨船高。
而崔家如今为崔望熙把持,此人自幼便冷漠寡情,他们唯有俯首帖耳,事事听命于他,摆出乖顺的模样,才能勉强喘气。
如今好不容易搭了礼部尚书的线,趁着崔望熙最近连番受伤,他才得以站在帝王面前。
想到这,他转身沏来一杯新茶,顶着符大人不赞成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帝王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