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刻意以军情为由,未过中书省,由兵部直接加急抄送,联合谢翼送了他一份大礼。
谢翼这个素来耿直有话就说的莽夫,不知何时也长了脑子,学会了陛下串通一气,演戏给他看了。
崔望熙坐进马车,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挽回这一局。
宋撄宁意在离间他和霍昇,来日定会极力嘉奖他,霍昇疑心深重,不免会与他有嫌隙。
可冯遇恩是主帅,他亦无法消极应付......
崔望熙捏了捏袖子里揣的圣旨,掀起车帘,窗外的景象疾速掠过,四野静寂,偶尔闻得一声鸟鸣。
再相见时,应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宋、撄、宁。”
他轻启薄唇,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初见时尚且天真纯稚,如今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教会了那个小女郎阴谋诡计?
令那娇艳柔美的紫薇花,蒙上别的色彩。
庭院中的花儿无依无靠,不得不循着他的喜好生长,可那金殿玉阙里,她恣意从容,无惧无畏。
马车平稳地驶离京畿城中,顺着荒芜的郊野往剑南而去。
太极殿之上,朝会刚结束,众人还未散去,谢翼抱着笏板猛地打了个喷嚏,引得同僚一阵关心。
“临飞可要注意身子,你虽是武将......”
“是啊,最近我夫人也染了风寒,谢尚书回去抓几味药吃吃。”
谢翼莫名其妙地摸了下鼻子,想到抱病在家几月不见的傅侍中,连忙叫随从们去帮他请个大夫来。
陛下最近对自己看重,可不能因病失了圣眷,如那傅相一般,陛下都不提起他,怕不是过些日子便要把门下长官的位置给旁人了。
而被他念叨的门下侍中傅善平,正面色苍白地和符染对峙。
傅善平从昏迷中醒来,发觉床边围满了人,一个陌生的御医似是十分疲惫,见他清醒,呼了声“上苍护佑”。
口中也不是什么药草的苦味,而是......清甜?不过略有些腹胀。
符染入内给他行了一礼:“傅侍中醒了就好,臣回宫复命了,此外,臣奉命将大人府上作画用物全部带走,大人好好休息便是。”
“什么!”傅善平揪着床幔坐起来,“臣做错了何事,陛下要夺了臣作画的自由?”
他一掀被子作势要下床:“拿笔墨来,符大人稍候,请允吾上书陛下陈情!”
家奴为难地看着他,拦住他的动作:“大人还是歇歇吧,笔墨也收走了,书房都空了。”
甚至是陛下亲卫动的手,他们连靠近些都不敢,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最宝贝的那些纸笔颜料被封入箱中抬走。
傅善平面露凄哀:“臣知自己身子不好,耽误了陛下朝事......只是这些时日来,总是昏睡着,醒来亦是腹痛眩晕,不知是何等怪病,一直无力亲自面见陛下。”
“是臣愧对陛下......”
符染深吸一口气,上前安抚这位痛不欲生的傅相:“傅大人切莫自责,您近来昏睡不适,皆由中毒引起,御医已经配好了药,您按时服用。”
“至于您的那些画具,御医怀疑其中含有丹砂与黑锡,长期接触之下,杀人于无形,待您痊愈后,陛下会新赐一批颜料画具给您可好?”
听完这番话,傅善平沉默良久,他执掌要职,官场浸淫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门道。
“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还望符大人替吾回禀陛下,臣定养好身子,来日为陛下赴汤蹈火。”
“傅侍中心里若有可疑的人选,派人传个话入宫,陛下会彻查此事。”符染交待了御医几句,匆匆带着几大箱子书画颜料回了宫。
阳光穿透薄云,洒在御书房的阶前,宋撄宁翻开几张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挑了一本训斥一顿,其余的扔到废纸篓里,心头的郁气才散去了些。
领着俸禄不做实事,日日想着阿谀媚上,夹在要紧的事务中,浪费她时间。
明日便找个由头,贬到黔中道去陪百姓们种枣子吧。
“圣人!”杜年忽然唤她,“阿染回来了。”
宋撄宁从奏折堆里抬头,符染脚步飞快,微微喘息。
“圣人猜得没错,傅侍中的确是中了毒。”她将病案呈上,“并不是极其罕见的毒药,但很难诊断出来,还是御医先查了颜料,才做的推断。”
“那可来得及救治?”宋撄宁有些急迫。
傅善平是老师都夸赞之人,可不能这样逝去。
“来得及、来得及,圣人安心。”符染转述着御医的药方,“丹砂黑锡等物都是日积月累攒在体内,只能徐徐图之,用绿豆、茯苓、甘草等物制成的药汤将其化出,再辅以金针渡穴,保傅侍中康健。”
“这就好,阿染,辛苦你了。”宋撄宁靠着椅背,放松下来,“那些颜料拿去给大理寺、不,给隐卫吧,追溯来源,凡经手之人,一律严加审问。”
“这件事,最好能在崔相回来前办成。”
“是。”
“唉,难得早朝不见崔相。”宋撄宁摇了摇酸痛的手腕,神色慵懒,“真是......美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