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之际，太宰及时拉了她一把，而她刚回过神，准备护住头往外扑。双方“配合”之下，七惠脚底打滑，加上积雪的重压，她没能调整好姿势。

最终，她的手肘以一种奇葩的角度率先触地，入骨的剧痛提醒她关节脱臼的事实。一个小时后，七惠左手吊着石膏坐在疗养院的急诊室里，听医生强调休养期间的注意事项。

本来应该是她在外面等太宰的检查结果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夜幕已至，两人离开疗养院，七惠因疼痛绷着脸，太宰撑起伞走在她身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小七惠今天不是来探望那位北里先生的？”她除了伞什么都没带，医生也很惊讶她会在那里被砸中，应该是第一时间跑来找他的。

“其实我……今天已经来过一次了。”她一时不知从何解释，对于实际上并未发生又亲身经历过的事，用哪个时态都很奇怪，“我记得当时你晕倒在雪地里，我还把你拖去做了检查。”

“你刚才撞到头了吗？”

“没有！真是的，先听我说完。”她也不纠结措辞了，顺着事情经过引出异能实验的内容，“……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时间回到了两个半小时前，所以提前来这里确认情况。”

“哼嗯——原来如此。”他半眯着鸢色的眼睛，“结果比想象得要有趣呢。”

他能这么快接受，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她不由诧异：“难道你还记得？”

“我只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哦。”少年愉悦地扬起尾音，“不过森先生之前交代要阻止你对自己使用异能，我就猜你会这么做。”

“森医生果然又瞒着我。”七惠不快道。

“想必他很早之前就和一枝教授达成一致了吧。”

也就是说，母亲本就不希望自己掌握异能的全貌。在此之上，一枝明明拥有修改过去的能力，还是选择了眼下的结果。

少女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团模糊的阴郁情绪在胸中发酵，如同水下游弋的毒蛇。她尝试调整呼吸，驯服那些偏激的想法。

“有这么方便的后悔药，你打算怎么办？”太宰偏过头观察她的反应，一边轻飘飘道。

“肯定没那么简单。”她的理性还是占了上风，“要是可以随便回溯时间，我们之前就不会被间谍带走了。”

回头来想，这个能力在逃亡途中也应当能发挥不小的作用，但她从未注意到一枝身上出现过异能力带来的影响。回溯的代价究竟会是什么，甚至能超出之前面对的风险？

冷风打在脸上，脑内还是一片混沌，少女理了理鬓发，蹙着眉茫然地望向远处。

“也许你现在仍在梦中呢？”风中传来幽幽低语，“你没有醒来，只是陷入更深的沉睡，被困在自己的想象中。”那声音像是故事中编织噩梦的精灵，让七惠打了个寒颤。

“冷不丁的能别这么吓人吗。”她斜了一眼太宰，对方回以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晚高峰的雪夜，人群齐齐涌入地铁站。两人并列排在站台外，少年一下一下用伞尖戳着地面，抖掉伞面上的雪水。七惠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反正他没有主动道别，那就权当他和自己刚好顺路。

看到显示屏上的站点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答应悠里要买的食材。

如果梦游记可以改变两个小时前太宰被埋的过去，她是不是也可以撤回刚才的失误？或者更早一点……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断冒出来。要改变两年乃至六年前的事听起来遥不可及，修正不久前的小差错她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最好不要这么想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振荡出回响，她差点以为那是地铁广播。

“怎么了？”太宰见她惊慌地四处张望，问道。

她隐约又听到了渐强的钢琴曲，但其他人对此都毫无反应。沉重的音律踏着急促的节拍向她逼近，下一小节又被呼啸的列车碾压崩散。

地铁应该是进站了，它冲入漆黑的隧道，像是被切片、被吞噬一样，在七惠眼中被拦腰切断，一半是虚无，另一半正在驶向虚无。谁也没有上车，因为谁也不在这里。

“小七惠。”太宰轻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上车。

少女的愣神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双眼重新聚焦时仿佛刚从梦中悠悠转醒，随即，她又因为没来得及适应疼痛而皱起脸。

“嘶——太宰？你……”坦桑石般的眼眸蒙着雾，写满了困惑，“不对，我怎么在这里？”

列车开过，只留下各自震惊的两人。

＊

绝对静止的空间中，琴声的余韵仍在回响。七惠背对声音的来源，静立在轨道前，双手僵硬地紧握着。

报站的显示屏已经刷新：当前1号站，前方B2站。

演奏者模仿地铁提示音的音调再次敲响一串旋律，七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和一枝有着相似脸庞的人坐在长椅上，端着和上次见面一样的笑容。逼仄的方形空间里没有任何乐器，她只是在扶手上轻点指尖。

“好久不见。”

“这也是在做梦吗……”事态变化过于超常，七惠表示接受不来。

“可以这么说。”女人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神秘态度，即使被七惠不满地瞪着，“这里是你记忆的一角，我把它改造成了精神海洋中的一个锚点。”

锚点，她提到过这个词，这个车站也是那次在白门失去意识后才出现的——她总算知道白门提取自己的记忆后拿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