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联想在这个车站见过的太宰,七惠已经有了不好的假设。
“如你所想。”女人微微颔首。
少女皱着眉不说话,她便接着解释:“我和你不能同时以人间道的状态存在,但精神世界没有严格的形体和时间限制,你可以变成畜生道的形态,我也可以维持记忆中的形象。”
“那为什么母亲要让我避开你?”
“我作为恶鬼靠近你时,你也感觉到错乱了吧。”她用手指转着一缕鬓发,缓缓道,“□□承载两个差异较大的意识,会影响大脑,以精神疾病的症状反应出来。”
自己和自己对话,还有阻止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看来肯定十分诡异。七惠姑且接受了这一理由。
“你不好奇我怎么从未来过来的吗?”女人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少女半推半就地走近几步:“跟这个车站有关吧。”
“这里是锚点,只需要按时间线回溯的话,方法更简单——”注意到少女僵硬的身形,她话锋一转,“还是说,比起回到过去、回到母亲身边,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更好?”
“就算、”七惠攥紧拳头,以说服自己的气势提高音量,“就算要见母亲,也是调查清楚缘由,未来再去见她。”
“嗯,我也会这么想。”对方神游似的低喃道,“如果你的选择是珍惜当下,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也不错。”
她好像本来就不指望现在的她做些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谈话而来。望着那略显落寞的侧脸,七惠也不知觉地感到低落。
“你……”
“话是这么说,还是给你一点提示好了。”她冲她眨眨眼。
七惠将手背在身后,如果不这样做,她会想捂住耳洞,避免听到即将宣告的预言。想也知道,如果不是未来发生了什么不幸,又怎么会特意以非人的形态回到过去。
“——你有想过对自己使用异能会发生什么吗?”
“唉?”
“就是这样。”对方淡然道,“仅仅告诉你未来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你也找不到头绪,说不定会病急乱投医呢。”
七惠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说得像你做过似的。”
“哎呀。”女人苦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狭小的空间中,两人一同聆听着寂静的声音。车站的显示屏依旧是停工状态,她知道,现在没有人要上车,她们只是在等待清醒的时刻来临。
若是时间就此停驻,她或许还能假装一切安好,悬在头顶的钟摆永远不会落下。她可以在梦中见到想念的人,相信它有成真的那天。
但她总会醒来,太过眷恋梦境,清醒就容易变成负担。
*
城市霓虹亮起,重重高楼将那热闹隔开,把宁静的黑夜留在背面,与河水一起流淌。太宰饭后没说要去哪,七惠以消食为由跟着他,晃晃悠悠来到了河道边。
这条路恰好是往她家走的方向,如果在对岸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她之前半夜找到悠里的地方。每每走到岔道她都想,如果太宰选另一边,自己就不跟上去了,最后还是离家越来越近。
……感觉像在尾随流浪猫。
有几次她从这种错觉里脱离出来,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一看太宰悠闲的样子,又觉得对方都不在意,自己尴尬什么。
站在桥上,视线不由自主被下方的水光吸引。即使云层绕开了月光,水下的景色仍然被藏在深处。现在总归没有鸟类了,七惠于是靠在栏杆边,安心地听着水流声。
少年也在此驻足:“想要跳下去吗?”
“都说过我不会做那种事了。”七惠伸了个懒腰,又想起什么,不太放心地盯着他。
这一侧看不到他露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睛,她只能猜测他是否和那天谈论逃跑时一样的表情。他说逃到哪里都一样,那种绝望,让她不敢询问背后的原因。
她还想过,就算问了,自己也未必能理解他的回答。然而,意识到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后,她好像借此看到了一点迷雾后的影子。
如果不抓住它,恐怕又会悄无声息地溜走。
“在这里跳下去的话,我可没信心把你捞起来。”她转了圈眼睛,思考自己能说什么,“而且要是变成幽灵,就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唉——”太宰埋下头,把自己半挂在围栏上,“不是小七惠说的幽灵会自己消散吗?”
“最短一个月,最长半年,也不比活这一小会儿轻松吧。”
“真残忍啊,”那声音微乎其微,一出口便随风逸散,“连灵魂都不能摆脱缓慢腐败的命运。”
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七惠内心长叹。
她直到最近才明白,自己想要能够接纳自己的人、需要自己的人、无法离开自己的人。
太宰看起来一无所有、一无所求,卑劣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觉得他很容易接近。但她其实并不了解他,这种理解只是一厢情愿,甚至是轻蔑。本来她都想放弃了,醒来后,那个念头却又重新滋长。
她想抓住这个人的手,或许只是希望自己将来陷入绝望时,也有人能这么做。
如果将来有一天……啊。
“如果将来你变成幽灵的话,”她感觉自己找到了应该说的话,急切地靠近一步,揪住那件黑色大衣的袖口,“我来想办法帮你解脱。”
他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尽管只有一瞬,便被调笑掩盖过去:“这算是协助自杀吗?”
“算是善后。”
“确实只有小七惠能做到呢。”他转过来,那只鸢色的眼睛似乎被月光照得清澈了些,“难怪你会被幽灵缠上。”
“所以说,以后想要自杀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别死在找不到的地方。”悠里的事果然被他看出端倪来了,对七惠来说倒也正好。
“这是要掌管我的性命吗。”太宰语调上扬,“可以哦,小七惠记得说话算话。”
“当然了。”七惠应道。
虽然没有白门那样的设备,她也不着急。如果她在车站见到的是真实的未来访客,太宰至少还能活到成年,这是她在梦中得知的唯一一条好消息。
不过太宰好不容易心情变好一点,这件事还是对他本人保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