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池步遥又上前了一步,近得快要跟天师贴在了一起,
他怀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又撕下了一张紫符,这次贴在了天师的脑门上,依旧是毫无反应,
两个都被贴上紫符的人视线重叠在一起,紫符轻微地摆动着,他们的呼吸互相打落在对方的脸上,
就像是有两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侵犯入了各自的内心内陆,
言语在无声中好像已经得到了交流,但很显然,这次的交流并不娱快,
因为在下一秒,池步遥像在发泄一样又扯下了紫符,这次不是贴了,而是被大力地拍在了天师的左脸、右脸,
直到几乎拍满了天师整个胸口,池步遥才停了下来,紧紧抓住了手中仅剩下的一张被捏得不成样子的紫符,
他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我要出去。”
天师没有阻拦,只是说,“好。”
深蓝色的漩涡以泡泡破裂的方式梦幻地在池步遥身后打开,漩涡另一边的场景正是来时的厕所,
天师被贴满了紫符,就好像真的成了被贴上符咒的僵尸,一动不动的,
他只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池步遥迈进了漩涡门之内,看着池步遥的背影在逐渐消失的漩涡门里隐没,
以及,看到在漩涡门快要完全收缩消失时,一只猛然从外界探入的手,又拦住了其完全消失,
另一只手紧随其后进入,两手分别扒住漩涡门已经缩小到只有手臂粗的洞口两侧泡沫测壁,不断用手向左右拉动,想要扩大洞口,
还有一只可能是嫌弃洞口扩张速度太小而向漩涡门下部大力踩击的脚丫,
几番操作下来,游涡门回到了原来的大小,甚至比原来还大一些,
池步遥的身影再度出现了,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背影,而是正对天师了,
他现在正因刚才剧烈的扒门动作而大幅度喘息,
他的身后是瓶中世界里的第九间厕所,
他的身前是堂皇的庙宇里站着的被贴满紫符的天师,
他的刚刚被画出来的左手尚还扒在幻真的泡沫漩涡门上,
另一只刚被修复的右手还捏着所谓可以让荀轼永堕九渊的紫符,
对了,他的身上甚至还穿着刚刚从壁画上的神官上扒下来的衣服,多么艳丽,多么神圣,多么光彩照人,
多么荒唐!多么———荒唐!!
荒唐到了连池步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也是在刚刚,他几乎要失去自己身上最后一丝自由意志,几乎就要拿着最后一张紫符回到瓶中世界上演荀轼为他精心准备的戏码,
但是来自他自己的声音向着他自己隆重地宣告了:我拒绝,我不要!
我不要!
于是他又回来了,他知道荀轼正在四面八方地注注视着他,
可能是直接通过天师的眼睛,也可能是透过壁画上某个神官,亦或是他手上的紫符,甚至是他脚底下的一块瓷砖,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上前一步,属于他的整个世界此刻也对着可能存在于四面八方的荀轼倾压而下,
他想了很多,想到了早上临急临忙在电脑上翻翻找找的几本关于所谓强制爱的一类小说,
然而无论是毫无爱意逃来逃去最后Be掉的无谓,亦或是明明很爱却偏要互相折磨最后得来个迟到的He,他都不想要,
他宁愿他和荀轼的爱交织成一颗直白挺立的白杨,他不要节外生枝,只想互诉衷肠到故事的终点,
哪怕白杨会延伸到外太空被冻裂成冰碴,被宇宙射线来回穿透,亦或是根群蔓入地心中被熔化,被反复灼烧,
那都没关系,因为他们一直会在一起,
会一直,在一起,
在生命的尽头,他们可以为对方穿上洁白的寿衣,可以用着彩笔为自己爱人的寿衣上写下想说的话,想画的画,
可以写上一万遍我爱你,也可以画上两人一起去过的地方或还来不及去的地方,而在这之前,他们可以可以非常地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但,他们绝不能像现在这样!
只是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池步遥并不知道这已经是他们几千年来离幸福这个词最接近的一次了,
池步遥上前一步,将紫符抓在身前,向着荀轼的世界发话了,
他每说一句话,便撕去一部分的紫符,
“天师,你就是荀轼!我知道的!”
“撕啦——”
“荀轼,我是你的阿池,你知道吗?”
“撕啦——”
“你一直都在骗我,我知道的!”
“撕啦——”
“但我还是不想放弃爱你,你知道吗?”
“撕啦——”
“荀轼!”
“在你那该死的瓶子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甚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今天,既是给你,也是给我两个选择,如果……如果你这样做的最后目的只是为了毁灭我,那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当然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会选择反抗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但是,如果你对我的感觉也像我对你一样,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人来对待,那就请你不要这样做下去。”
“那就请你。”
“对你的爱人坦白一切!”
“撕啦——”
“我爱你,你知道吗。”
“撕啦——”
“但,虚幻的世界里,爱可以是真的吗?你知道吗?荀轼!”
“你知道吗!!!”
池步遥离开了,漩涡门也真的终于闭上了,
紫符的碎片在那之前便已经飘飞下去厕所的坑洞里,它们是往下的,但给人的感觉像是雄雄燃烧的火炉上空周旋着的灰烬,
只是不知道被燃烧殆尽的到底是腐朽的旧事物还是刚作萌芽的新事物了,
天师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池步遥消失的地方出神,
一缕清风拂过庙宇门前的柳树,拂起三三两两的纸钱,最后又掠过天师的脸掠出了弥漫的雾气与一缕飞出的金光,
如梦似幻间,天师褪去了唇红齿白的儒生模样,又成为了荀轼,
金色流光围着荀轼不断飞旋,在其身后时而拉成上吊绳的形状,不一会儿又成了个金色的绞刑架,
它不断地发出悲鸣,你很难想象会从一把剑上看出它的悲伤与愤怒,
荀轼发话了,但对象并不是向他发出威胁的金剑,而是已经消失在门那头的池步遥,
他说,
“我知道。”
“我知道。”
“好。”
“我知道。”
“是真的,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