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先生教她,早在面对巧云、陈叁、秋荷的时候,心中的那口气就被吹灭了。
是先生点燃她心中的那支火烛,又教会她如何护住心火不灭。
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先生。
——当然,他可能并不认可。
想到这里,唐阮靠近的脚步有些迟疑,如今她是阶下囚,且不说杀人偿命,坐牢定是跑不了的。
这样的她,还配认他做先生吗?
四爷看见小姑娘眼睛亮起来,而后又悄悄的暗下去,本来快要抓住他衣裳的手,也怯怯地缩了回去。
她口中的先生竟是自己?!
“胡乱攀扯什么?”
四爷没有说话,一旁的徐保却跳了出来,“你一个阶下囚,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还先生”。
他冷笑一声,“也不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位可是帝王血脉,圣上的第四子,享郡王爵位的王爷,莫说一个区区的平民,便是举人出身的自己,甚至不敢在王爷面前自称奴才。
只有真正的心腹才配成为王爷的奴才,更何况是师徒——只怕是京中那些同为天潢贵胄们的龙子龙孙们才有这个福分罢。
徐保训斥完,又扭头谄媚笑道,“大人,您说下官说的对吗?”
四爷垂下眼眸,语气平淡,“我确实教过她”。
他记起那日书房中小姑娘颤抖的手掌,或嗔或笑的眼睛。
但现在,小姑娘丰盈的脸颊变得微微凹陷,下巴也变得尖尖的,不复之前的圆润,就连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都有些微微暗淡。
眼中的灵气虽还在,却被苦难和畏惧蒙上了一层轻纱。
四爷伸手抓住退缩的手,又看向另外一个垂着的手腕,“疼不疼?”
唐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受伤的手腕软绵绵的垂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本来不疼的。
可突然被人关心,疼痛不由自主的就泛了上来,喉咙像是塞了棉花团一般,哽住了声音,就连鼻子也酸酸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起来。
但是她忍住了,只吸了吸鼻子,“还行”。
在外人面前委屈流泪又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她的谁,怎会像双亲和哥哥那般心疼她。
“不怎么痛了”,唐阮垂下眼睫,闷闷回道。
刚折的时候极痛,此刻虽使不上力气,却也无甚感觉,想来是痛到麻木。
四爷没有辩驳,只低头去看那弯折的手腕,轻轻上手按压,“这里痛吗?”
见唐阮摇头,他又按上别的位置,“那这里呢,痛不痛?”
“千万别忍着”,他脸上无甚表情,言语间却温和极了,“骨折和脱臼不同,脱臼痛感稍轻,但动弹不得,骨折虽能稍动一二,却疼痛难忍”。
“二者治疗的法子完全不同,”他望进唐阮的眼中,“你是哪一种?”
平静的声音如同温水一般流过耳边,更滋润了干涸的心间,唐阮忍了又忍,但眼泪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夺眶而出。
不能再哭了,再哭会惹人讨厌的。
她咬着下唇,用尽所有的方法将剩下的水汽逼回眼底,而后扯动嘴角,努力露出好看的笑容,“应该是脱臼”。
在没有别的资本的情况下,这张好看的脸就是她唯一的本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情况下,应该更容易得到帮助。
“别笑了”,四爷叹了口气,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明明满是水汽,眼底红通通的,已经足够大了,但她还是硬撑着眼帘,不肯叫眼泪掉下来。
小姑娘长大了,只是成长的路太过艰难和崎岖,虽让人变得坚强,却分外痛苦。
“你可以放肆些的”。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