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叫她怎么信,那个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就这样默默死去。
他应该笑眯眯的听她骂大伯哥一家,应该和气的站在柜台后接待客人,应该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一双儿女。
再不济,他就该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等到她老了、死了,再一起去忘乡桥上,最后看一眼儿女,最后骂一句大伯哥。
他还没有跟她一起骂过,怎叫人甘心喝下孟婆汤。
正房并不远,几步路就到,唐母却站在门口,甚至不敢进去,唐阮从身后扶住她,“阿娘别怕,我们一起进去”。
唐母回头,看见女儿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她伸手擦干那些泪珠,嗔怪道,“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呀,你爹又没死,哭什么?”
唐阮鼻头一酸,数不尽的泪珠成串落下,她咬着下唇,任由干枯的唇角肆意裂开。
她吸着那些鲜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娘说的对。”
唐母欣慰的点点头,挺直胸膛,带头踏过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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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父捻起滚落的药丸,默默的塞进嘴里,“所以你们就认为我死了?”
许方的脸上有些窘迫,悄悄的缩着身子躲在最后,幸好现在没人注意他。
刚才唐母不曾掉一滴泪,此刻眼圈却红了,她坐在床边,握着唐父的手,素来麻利的嘴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父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们娘几个还在,我怎可能走······”
唐母摇摇头,制止了未出口的那些话,“你刚醒,还是多歇歇”。
那些晦气的话,不要想,更不要说。
唐父有些无奈,却顺从的躺下身子,半靠在床头,“说说话罢,也叫我安心些”。
唐家兄妹还在犹豫,却听唐母已经一五一十的将这些日子的件件桩桩全盘托出。
“就是这样”,唐母叹道,“你闺女为了咱们日子好过些,都两天没吃饭了”。
唐父抬眼看向一双儿女,阿阮养了十八年没褪去的婴儿肥,不过几日磋磨就瘦出了清晰的下颌线,圆润的下巴此刻尖的几乎能戳痛人心。
儿子也沧桑成熟了些。
“阿阮,爹既然醒了,就没有叫你出头的道理”,他沉默了好一会子,又道,“大清律例:家财、田产等物以子数均分”。
“爹去找族老,去告官”,唐父挺直腰背,“绝对能还清所有的账务”。
唐母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本就该咱们的东西,凭什么不要回来”。
她温柔的看向女儿,“你放心,有爹娘在,哪里轮到你一个小的去撑事”。
说罢,她又看向唐父,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老娘跟了你一辈子,这事也说了一辈子,怎么,儿女的委屈就是委屈,我的委屈就什么都不是了?”
许方悄悄的出头,“唐太太您放心,唐姑娘嫁给我们少爷绝对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那些苦难都伴着唐父的醒来随之飘散,唐父那并不强壮的肩膀仿佛能够抵挡住所有的风雨。
唐阮很想跟着笑起来,但是她扯动嘴角,却只有剧烈的疼痛传来。
升斗小民在没找到靠山之前,不过就是一团散沙,风吹过、雨滴过,就顺着下水道流进了污泥浊水中。
今日可以还了这五千两,可明日后日呢?若不是五千两,而是五万两、五十万两呢?
以无心待有心,那么多明枪暗箭,如何提防?
不如一劳永逸,解决惹出祸事的人。
唐阮取出怀里藏着的匕首,“爹娘,女儿不孝”。
她跪在地上,但闪着寒光的匕首尖却抵着莹润的皮肤,横在脖颈间。
“女儿定要嫁到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