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
这句话我一共问过邱刚敖两遍,一次在他入狱前,一次在他出狱后。
显然我得到两个不同的答案,一次是:“小妹,对不起。”另一次是:“小妹,我只有你了。”
不过他在我这里得到的结果总是同样,两次我都原谅了他。
我还能出于什么理由不去原谅他呢?邱刚敖说的没错,他只有我了。
而我也只有他。
除了他,再没有人会在作文里写:“我的妹妹美的像一粒小薏米。”
后来朋友们都喊我小薏米,他却不这样喊了。他同我耳语,说我是在他肩上成长起来的月亮。
他说:“我必须有对你的专属称呼。”
我说:“全世界只有你会喊我‘小妹’。”
“不一样的。”他说,“不一样的。”
那时我已经看不见,因此我无从得知他的神情,我只听得他语气苦涩。
不一样的。
或许吧,或许我们是不一样的。
故事应当从头说起。
01.
他们是平凡的香港里再平凡不过的两个小孩子;倘若日子都这样平凡的度过去,故事没必要说。纵使一人在还算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写作对另一人无以复加的依恋与爱,他们之间的流言轶事也会被接二连三涌现的悍匪与枪战碾压遮蔽过去,更不要提无尽的暴动,还有回归,还有回归后的许多事。
他们再普通。普通到在凌晨时分挤进同一张小床,普通到吃去对方嘴角的果酱,普通到把牵手拥抱亲吻做习惯。只要他坐在沙发上,她一定枕他的大腿;只要她出门,他一定帮她背包。有时——通常是炎热潮湿的夏天——两人不被布料掩藏的皮肤会贴在一起。虽然说在香港,哪个季节都称不上干燥,但除了夏天,还有什么炎热潮湿的环境呢?刚关停淋浴的洗手间。谁让家里只有一个洗手间,她冲完凉,他便挤进去。她推他,推的时候又嚷:“先帮我吹头发。”
一条血脉牵住他们两个,基因再做缠绕。假使没有这些约束,他们有可能互不相识,也有可能牵绊更深:比如说,在某个十字路口擦肩而过;比如说,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戒指。
但耶和华是否摒弃这样一双动人的儿女?如祂当日严惩夏娃与亚当?耶和华对夏娃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耶和华对亚当说,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地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
能得这样一个结果也还好呀,可惜他们不是神的孩子。
尽管他们能抱拥欢乐,都是片刻的欢乐;尽管他们能注视彼此,也是匆匆而过的注视。
心爱的时光在邱刚敖念警校的第二年截然而止,他正训练,被教官喊出队列。
教官劈头盖脸地砸他一句话:“你小妹出事了。”
如遭五雷轰顶。
他丢进蜂蜜罐泡养出来的小妹,他千言万事都顺从的小妹,他连重话都舍不得讲半句的小妹,她会出什么事呢?
得知答案的邱刚敖双腿发软,耳朵嗡鸣,下楼梯时他意识恍惚,险些踩空滚下去。
“唉,阿敖。”教官先是叹了一口气,“你小妹下学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掳走……你要有心里准备……她反抗的很激烈……那几个人是下死手……”
几天前她还在电话另一边同他撒娇,问他什么时候能休假回来看她;现在他来了,她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哥哥。”她无法开口对他说,“我的画得奖了。”
走廊等候区的座椅被一脚踹飞,邱刚敖的拳头砸进墙壁,飞溅出来的,尽是红色的,分不清是砖石水泥还是皮肉骨渣。护士和医生不敢上前,是负责这单案的阿sir勉强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