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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沈时遇刚醒,脑袋仍浑浑噩噩时,身后为他梳理头发的辛夷蓦地发出一声惊叫,把沈时遇魂都叫醒了。
辛夷指着沈时遇的脖子,惊恐道:“主、主子,您脖子上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指凑到铜镜前,沈时遇便看到了脖子上那枚牙印,很浅的一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沈时遇伸手摸了摸。
应当是留下疤了。
果真不愧是小狼崽子。
辛夷以前听过一些皇宫秘闻,这会着实被吓个不轻,只当这皇宫里头不干净,有冤魂缠上他家小主子了,急得嗓音里头都带上了哭腔,“昨晚我在您床榻边守了一夜,也没听见什么异响啊,这是何时被咬的?”
这回沈时遇终于理解了一些他的脑回路,不过封建王朝迷信鬼神之说也正常,沈时遇瞥了他一眼,才解释道:“是太子咬的。”
哭腔戛然而止,辛夷愣了愣,似是为了确认般,他躬身看了眼。
这枚牙印小小的一圈,连齿痕都尚且能看出稚嫩,确实最符合太子的年岁。
只是得罪了太子也不比招惹上冤魂好到哪里去,这么一想,辛夷颇有些替自家小主子鸣不平,“您对太子这般好,又给他熬汤,又给他烤鸡,他作甚还要咬您?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若太子不是萧离,这话随便给哪个奴才听了去,一状将辛夷告上去,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沈时遇闻言面容立刻垮了下来,表情肃穆地看辛夷,后者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耸了耸肩认错,“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一而再,再而三,这回沈时遇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若是你下次再这般口无遮拦,以后也别跟着我了。我放你自由,早些出宫吧。”
沈时遇从未对他说过这般绝情的话,辛夷登时急了,膝盖往地上一磕便跪下,“小主子,我从小跟着您,不知道家在哪里,离了皇宫也没处去,您可千万别赶我走……”
沈时遇于心不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辛夷衷心,这段时间有他照顾,自己也很放心。可皇宫不比外面,处处充斥着危机。若他这番话说的是沈贵妃,保不齐他俩早都一块没命了。
辛夷在一旁不断认错。
沈时遇淡淡觑他,做足了架势,才严肃道:“这次便罢了。我们如今是在皇宫,不比家里头,你这话随便给哪个宫女太监听到,往上告发了去,定没你好果子吃。指不定还要我与你一同受罚。”
其实这些道理辛夷也都知道,只是以往在家中沈时遇对他多有纵容,他便也口无遮拦了些。可如今他们身处皇宫,自是没以前那般自在的。
听闻沈时遇这么一说,辛夷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他被仗罚几下便也罢了,可要沈时遇这幅身子同他一起受罚——
一阵后怕,辛夷不敢深想,自责地抽自己嘴巴,“都怪我这张嘴,就是憋不住,就是憋不住,我该死,我真该死……”
沈时遇见状皱了下眉,“行了。”
知道小主子心疼他,辛夷赶忙吸了吸鼻子讨饶,“小主子,您放心,这次我定谨记您的教训,以后绝不再犯。”
如今在这皇宫里头,也只有辛夷和他相依为命,被好生妥帖地照顾了这么多日,沈时遇也不是个硬心肠,便软了语气,“起来罢,时辰不早了,快替我束发,等会儿该去太子那儿了。”
“诶。”辛夷连忙应声,拿衣袖抹了把脸便爬起来给沈时遇束发,一面束,一面道:“小主子,您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等您长大了,定是我大梁第一美男子。”
沈时遇闻言抬眸注视铜镜里那张脸。
镜中的小孩儿一头细软的乌发被绑起,在后头扎成一个小啾啾,露出一张干净苍白的脸。
由于长年被病气缠身,他的唇色有些淡,脸上的表情也恹恹的。
但依旧不妨碍这张脸蛋长得极为漂亮,即便无精打采,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人时,丝绒小扇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挠得人直心痒痒,讨喜极了。
与沈时遇童年时有七八成像。
初次看到这张脸时沈时遇便觉心惊,同样的长相,同样的姓名,仿佛他的到来是上天注定。
到了早膳时间,辛夷便陪沈时遇一同前往芳华殿。
虽然心疼自家主子明明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主,还要天天跑去太子跟前伺候,但这会辛夷学乖了,垮着张脸,将话都憋在了心里。
晨时,日出东方,东宫后院静谧无声,只有荷花池中鱼尾拍打池水留下的清脆响声。
在那流淌的水声中,池边的假山旁隐隐传来一男一女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沈时遇脚下一顿。辛夷自然也听到了,惊疑不定地四下环顾,悄摸着靠近沈时遇,“小主子,您听到什么动静没?”
沈时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继续往前走,随着渐行渐近的步伐,那头的话音更清晰了。
“沈贵妃的侄子怎么了?还不是过来送死的。”尖细的男声透着幸灾乐祸,语调控制不住地扬起,随后又压低了些,“你知道靖轩王吗?想当年就是先帝给他从民间寻来了一个貌美的小书童,此后那靖轩王便与书童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再不肯临幸妃子。”
那宫女明显慌了,“讨论皇室秘辛是要被砍头的,公公可不能胡说。”
“我可没胡说。放心,这里就咱俩。”那道尖锐的嗓音仍压着,语调得意洋洋,“这是刘公公透露给我的。那小变态年岁也不小了,约莫着再过两三年就该找人侍寝了,以防万一,娘娘这次花了大心思。如果咱们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到时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