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第几次注射,药液流进血管的感知还是难以承受,顾新咬到唇瓣发白,细密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歪倒在墙角,模糊的视野里看到被绑住手脚从衣柜里狼狈栽出来的青年,江承绪的状态看着并没有比顾新好到哪里,绳链紧紧绕过胸膛将他双手绑在身后,口上贴着胶带,努力往顾新身边挣扎的间隙,只能发出不成句子的呜呀。
顾新细细喘息着,疼痛的感知太过清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都似炭火灼烧。
他五感混乱,但还保留了一点清晰的意识,江统帅走到江承绪身边,替他撕掉了口上的胶带,像是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般,将顾新呈现给儿子看,“为父把你喜欢的人给你带来了,你想要什么为父都能给你,现在他是你的,要做什么为父都不插手。”
江承绪竭力站起来,一头就撞在了江统帅胸腹,撞得江老爷子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江承绪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歇斯底里,“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把他放了!”
江统帅失望般道:“你永远也做不出令我欣慰的样子。”
江承绪咬牙切齿,“我不需要你欣慰!”
”你会感激父亲的。”江统帅喟叹一声,“你总有天会理解我为你们做的所有事情。”说着,他慢慢往后退到了门外,“为父不打扰你们,好好聊聊。”
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顾新的眉眼,他低着头,残留的理智和力气,连简单抬头的动作都做不到。江承绪慢慢移到了顾新身边,越接近他的动作越小心。
面前落下一团阴影,顾新沉重地缓了一口气,艰难命令,“转,过,去。”
江承绪没多说话,他蹲着转动身体,背对向顾新。
顾新从空间里取出匕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握在手心,向着绑住江承绪双手的绳链砍下,绳子反弹的力道从匕刃一直传到手腕,每根神经似乎都能清晰感知到,顾新没忍住低嘶了一声,匕首应声掉到了地上。
江承绪慌忙就转了过来,焦急问:“你还好吗?”
顾新竭力闭了闭眼,将匕首踢到了江承绪脚边,“自己......来。”
江承绪从地上摸到匕首,尝试调整了几遍姿势,匕刃才触到捆住手腕的捆绳,一边一点点割着,一边看着顾新,“我以为你不会来。”
蓦然听到江承绪说话,顾新反应慢半拍地思索了片刻,才算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眼前这个问题并不要紧,顾新也没力气回答,遂直接忽视了,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会……被绑起来?”
“几个月前,我按你说的将“蓝色生死恋”交给兄长,因为不太相信江承明的为人,我要求研究进展要先告诉我,我再转述给你。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其实我也藏有私心,我很早之前就觉察出过父亲有问题,他不止与“白色苹果树”计划,与斯特沃尔家族牵扯也特别深,这种猜想,一直到父亲强制我必须参与“白色苹果树”计划中的一个启明项目和你莫名失踪,到达了我深信不疑的地步。我相信这些不只只是我一个人有察觉,兄长肯定比我知晓的要多得多,但父亲与兄长之间达成了一种不捅破的默契,江承明不过问父亲与“白色苹果树”计划的联系,只是一味的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计划相关实验室,并提前摧毁掉所有可能与江家有联系的线索,父亲也默许了兄长的这一举动。”
“所有的矛盾点出现在,父亲只是以为江承明认为用人做研究过于有悖人性和残忍,实验失败大量异形生物的出现,也会严重危害社会安稳,所以不赞同研究实验,但兄长不仅仅是不赞同,他甚至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斯特沃尔家族身上,将父亲干净的摘出去。”
“他的这一行为,惹怒了斯特沃尔家族,斯特沃尔先生与父亲的矛盾越来越大,网络上有关实验、拍卖会、供选区各种映像的骤然出现,舆论的持续发酵,让斯特沃尔成为众矢之的,也让他们与父亲长久以来的龌龊到达了顶峰。”
顾新冷静地问:“你又做了什么?”
江承绪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江承明与父亲爆发争吵后,我没有站在父亲这一边。”
顾新略微诧异,“你赞同江承明?”
江承绪摇头,“也没有,我想让他们全死。”
顾新:!?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江承绪紧接着道:“我也可以死,如果没有你的话,这种选择或许会更加坚定。”
绳链掉在了地上,江承绪往前一步,在顾新完全没有预料的下一秒,已经被江承绪环臂抱在了怀里,身体相触的地方宛如刀刮火燎,顾新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别碰我。”
但江承绪不仅不听,还再一次缩紧了环抱的力道,发顶蹭在顾新的颈项,脉搏的跳动剧烈而急促。
江承绪开口,声音和呼吸都放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执着而认真地道:“不过万幸,你还好,没有不认识我,你如果……我不敢想,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都可以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你变成那样的‘货品’。”
顾新实在没气力把人推开,多一句话说出来都艰难,他闭眼,忍着,听江承绪在他耳边继续道:“我如果一直不合父亲的预期,一直忤逆于他,其实我最终也会变成‘货品’。”
江承绪说着,伸手解开了衬衫的袖扣,黑色袖领下是细细的青紫针孔,并不能称得上密集,但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刺眼又突兀。
顾新瞳孔收缩,意识骤然回笼,他震惊地盯着眼前对他来说该熟悉的景况。
如果不是身患重病的病人需要持续不间断的输液,一般人手腕上不会有这种程度的针孔。
“你……”顾新感觉自己声音都是哑的,“你做过……实验体?”
“嗯。”江承绪没否认,只给顾新看了一眼,他就把衣袖放下,重新扣紧袖扣,退后一点道:“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这些年随着我和兄长的长大,他将对母亲的一部分感情投影在了我和兄长身上,他执着地认为兄长像他,而我像母亲,编织他幸福圆满的幻境。但他一直以来都错了,除了样貌之外,我并不像母亲,对音乐也毫无天赋,倒是兄长底色的温柔与母亲更加相近,但这样的殊荣他不止在母亲身上未曾感知过,兄长身上更加不曾。”江承绪似是觉得可悲荒唐,眸底的神色越发寒凉,“我便因为这七分相似的样貌,就得扮演母亲所有的喜好与性格,不如他的预期,随时随地他都能让我彻底成为一个像亡妻的‘完美儿子’。不论对我而言还是对江承明而言,死亡都该是解脱。”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顾新的预期,他怔怔地盯着江承绪衣袖遮掩的手腕,他宁愿相信江承绪是在编造谎言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