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脚毫不手软,青年痛苦地呓叫。顾新在法制社会下生活了三十年,面前一幕让他愣了又愣,看到青年下意识转动方向护脑袋,漏出胸口残破的编号,“006”。
呵斥比反应更快,顾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呵斥出了声,“住手!”
平地惊雷般,几名护工手中的动作明显僵住了,夏知谦站在顾新身后没动,近乎漠视地注视着眼前一切,顾新往青年身边移动轮椅,手还没有伸到青年面前,青年突然像是遭遇了极大的痛苦,蓦然痛嚎出声。
他抱着脑袋,整个人都翻滚在地上,把脑袋往旁边楼道的护栏上拼命撞。
顾新始料不及,轮椅往后被撞地滑行了不小一段,夏知谦适时地伸手按住,他侧头,看见夏知谦手中捏着一枚遥控器,拇指按在中央红色的按钮上。
痛苦的嚎叫声被隔远,顾新目光凝在了那枚红色的按钮上,夏知谦的手微微一松,痛嚎出现短暂的停息,只要重新按上,嚎叫便继续。
像是幼年时玩过的遥控玩具,眼下唯一的不同是,玩具变成了真人。
冷意一点点往顾新身上爬,青年的头颅撞在护栏上,在满面的鲜血中,他像是终于回光返照般地恢复了半刻清明,“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冒牌货!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难回忆起,顾新是怎么连拉带拽,也借用了护工的帮助,将半死不活的青年拖回了宿舍。
虽然过程异常艰难,但其实青年并不重,轻的甚至有些过分,像是常年的营养不良,皮包着骨头。顾新坐在床边,打量青年即使无意识昏睡,也蜷缩成一团的躯体,他在洗漱间洗了毛巾,将青年头发上还有脸上的大部分血迹擦干净。
擦干净的皮肤很苍白,样貌比顾新预料的还要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眉很浓密,下巴上有青色的短小胡茬,算不得英俊,但也不丑。
顾新盯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蜷缩在被子里的人,突然轻轻动了动,四目相对的瞬间,青年几乎是从床上弹跳了起来,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漏出一个乱糟糟湿淋淋的头。
没意外,顾新被吓了一跳。
青年的眸光带着警惕与防备,在慢慢看清眼前的人后,眸色逐渐转换成懵懂的清澈,像是呲牙护食的大狗,被主人猛然甩了一个大鼻窦后,懵懵然又不敢相信的清澈。
顾新轻拍了一下枕头,试图安抚,“你躺下吧,我不会伤害你。”
青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顾新的动作,身体还是在下意识地往后缩,都快从本就不大的单人床上缩下去了,他张口,声音带着不熟练的生涩与沙哑,“脏。”
“脏?什么脏?”顾新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到了枕头上刚刚清理时不小心沾染的血迹与水渍,“你说血吗?”
青年着急点头后又摇头,“我。”
顾新有点听明白了,“你觉得你也脏?”
青年重重点头。
顾新无所谓道:“我没什么洁癖,没事,不过,你可以再休息会儿,我就不打扰了。”
顾新返回床铺,他在床边停顿了一会儿,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许是本能的逃避,他一直在努力忽视双腿残废后,给他生活带来的不便,可不论他想要怎样不在乎,也总会在某一个瞬间,让他感到颓败与绝望。
可能是他默然的时间太长,隔床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年踩着鞋子慢慢移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顾新回神,低头刚好触到青年的眸子,同样的铅灰色,但在瞳孔深处却带着一点儿蓝,剔透的不像人而像某种动物。
顾新无意识伸手,青年蹲在轮椅边,往近挪了挪,头顶碰到了顾新的掌心。
触感有些湿润,顾新像是惊了一下,迅速就收回了手。
006眨了眨眼,眸光落在顾新的手上,带点儿疑惑。
顾新收敛好情绪,问:“你不睡吗?”
“睡的。”006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思考。
“你叫什么名字?”
006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顾新决定换个问题再问:“昨天晚上是你移我到床上?”
“嗯。”
顾新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头看着他,无害到近乎顺从,顾新试探着道:“你来这里多久了?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006低下了头,他的头发因长时间没有修剪而显的长而乱,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正当顾新觉得006应该不会回答了,打算放弃,006却喃喃自语般开了口,“假的,假的。”
“什么假的?”
“都是假的。”006紧紧地抓住了顾新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要信,任何人都不要信,全都是骗子!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