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连那少年也失去了。
“废灵根?”应珣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他们是这样说你的?”
身上的衣服浸了温泉水,变得又湿又沉,本就闷热的池中,蒸得她脸蛋发红,眼前发晕,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听应珣的话,把衣服脱掉。
反正对他来说,从不存在什么男女之间旖旎的心思。说是邪神,其实更像山林里初通人性的小兽。
他的灵气还在往她身体里进。她天生体弱气虚,他的灵气却像一蓬旺盛无比的火,带着一往无前的热气,烧得她手心都在发烫。
她的灵脉很窄,他这样不打招呼地蛮横挤进来,在她狭窄的灵脉中横冲直撞,其实并不好受。
姜妤只默默忍耐着。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材。”那好看的薄唇启合,吐露的却是冷淡刺耳的话语,“倒一壶茶进杯中,水满则溢,而同样一壶茶倒进江河,却只如一滴微末,这世上有一种灵根,亦为如此。”
姜妤不解地抬眸看向他。
“你可知圣灵木缘?”
见姜妤老实摇头,他嗤了一声:“不知道也正常,关于它的记载,在灵气没落的此世早已失传。圣灵木缘是上古时代存在的圣体。现在世上只知天灵根为灵根之最,却不知在其之上还有圣灵体,修炼到极致,能与神族并驾齐驱。”
“废灵根不过是凡人的误判,姜妤,你不是那些庸俗之辈能企及的存在。”
瞥一眼,见她还是愣愣的,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怎么,我没讲明白?”他耐着性子问。
姜妤摇摇头,老实地说:“殿下,你可能搞错了……我不是那么厉害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懒得多废口舌,只是加大了往她体内灌输灵气的力度。
“疼。”她光洁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忍不住开始拍打他,“好疼……”
“疼也忍着。”他淡淡道,“不扩宽你的灵脉,先天灵气就无法进入你的身体,你能承受的东西,超出自己的想象。”
“受伤了也不要紧,这处泉水是整个鬼渊草木精华最为浓郁之地。今日之后,每三天,我都会带你来此地扩宽灵脉,作为报答,你要永远像那日一样,心甘情愿地为我镇压天火。”
她渐渐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脑浆似乎都在高温中沸腾,意识模糊了过去,只听到耳畔不断的絮语。
“这是你与我的交易,希望你是个守信之人,如果你违背你的承诺……”他靠近了她耳边,轻声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
热。体内是他灌入的灵气,热得要命,体外是无处不在的温泉水包裹,也闷得快要窒息。
不知在这高温中熬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条干涸在沙子上的鱼,对方终于善心大发地把她抱了回去。
穿过悠然宁静的桃林,落花纷芜的廊道,光影依次从眼皮上晒过,最后来到了一间燃着檀香的房间内。
她听到了说话声,是墨吟高兴的腔调:“殿下,你回来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一定会留下她……”
那人冷声道:“谁说我要留下她?是这女人自己不肯走。”
“哎呀,我知道,我都知道!”墨吟嘻嘻笑着,趁着殿下冷脸前,又一溜烟跑走了。只是小猫尾巴翘得高高的,看上去很是愉快。
……
姜妤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炎炎夏日,她想换掉厚棉被,但棉被却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冬天一过就想抛弃我了吗!然后换做一只可怕的棉被精,大蟒蛇一样把她裹了起来。
热得她快窒息了!用力地试图挣出棉被精的束缚,结果棉被越缠越紧。终于,姜妤从梦中惊醒,四下一望,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衣服之前泡水湿透了,也不知是谁给换的,桃溪村内四季如春,加之居住在这里的都是精怪化形,也就不怎么注重人族的男女之防和礼节,他们的衣着都很单薄。
姜妤穿着堪称“清凉”的衣物,隔着一层透肤的轻纱,感受到身后人炽热的体温传递过来。腰间也沉甸甸的,一只属于男人的修长小臂搭在她的腰肢上。
没关系的。
她安慰自己,你怎么能指望一个日常读物是儿童话本的少年邪神知晓男女之防?
这里也不是她的房间,好似是墨吟之前给她指过的,殿下的居所。当时小猫神使一脸严肃地警告她:千万不能擅自踏进这个房间,不然的话……
左脚进,砍左脚;右脚进,砍右脚。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他的房间来。空荡荡的,就像西楼的高阁上那间能望见界海的琴房。只有一张床,临窗的软榻,还有放置古琴的桌案。
除此之外,只剩下洁白的纱幔,在夜风中微微晃荡。
烛光闪灭,夜色浓稠。
今夜,似乎是个无月之夜。
姜妤的腰很细,侧躺时,被男人的手臂圈了大半,还有一半搭在床上。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男人高温的肌肤和凸起的青筋烫着她的手心。她屏着呼吸,一点一点蹭着从他手臂下往外爬。
她蹭得很小心,几乎龟速前进,就在即将爬出去的前一瞬,腰上蓦然一紧,又被圈着腰拖了回来。
姜妤:“殿下?”
没有回应,只有起伏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那呼吸声很沉,几乎带着热气,喷洒在她莹白的后颈和耳垂。
于是姜妤有点察觉不对劲了,被他禁锢在怀中,在那狭小的空间内艰难地转了个身,便看见他睡梦中不安蹙起的眉宇。
像一个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唯有眉心中的天火魔印,在夜色中散发着醒目的血色光芒,随着呼吸明灭起伏。
他远不如传闻中可怖。
甚至,有些……
姜妤在他怀中安分下来,轻轻把手心贴在了他的面颊上,从那池子中出来之后,她数十年来凝滞不变的灵力似乎真的有所长进。就像现在,她甚至能明显感受到曾经无法体验的灵气进入体内,经过周天运转,又化为她本身修为的一部分。
她将这部分虽然有所长进,却依旧稀少得可怜的灵气,透过肌肤相贴,慢慢传入他的体内。
被封印在眼前的恶神身体里的,是一束足以毁天灭地的烈焰。它尖锐咆哮着,摧枯拉朽地肆虐着他体内每一寸经脉。刚一进去,她的灵力就被吓得收了回来。
只是这一刺激,反倒叫他情况更加不稳了,天火反噬,吞噬己身,他扣在她腰上的五指也越收越紧,不必掀开来看,就知道一定已经留下了淤青的指印。
姜妤咬了咬牙,忍耐着灵脉中传来的刺痛,继续释放出灵气安抚他。她的灵气不过是杯水车薪,一开始,那些浅青色的木灵息进入他体内后,不过转眼间就被天火扑灭,甚至还躁动着火灵息,似乎在嘲讽她一般。但姜妤锲而不舍,只一味地将灵气送入,直到体内刚丰盈的灵气又所剩无几。
就像应珣所说的那样,这是他们的交易,这是她应该付出的努力。
天火渐渐偃旗息鼓,乖顺下来。这一探,叫她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他的自愈能力很强,以至于那些被天火烧断的灵脉,在火势稍休的一瞬,就立即重新自接了起来。而自愈的灵脉似乎刺激到了天火,若不是她的灵气在压制,下一瞬,天火又会席卷而来。
直到灵脉都成为一片废土。
“……”
姜妤收回了手,心情复杂。
灵脉寸断的痛楚,甚至能将一个心智坚毅的修士逼到自戕。
天火是不会熄灭的,而神族的自愈能力又无比惊人,这意味着,他时时刻刻都在被这种痛楚所反复拉扯。
依姜妤所见,他并不是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于是一个困惑不由自主从她心底升起:仙门之人,到底为何要进行所谓的诛神?
姜妤的灵气方一耗尽,他眉心的天火印又有了闪灭的趋势,她一愣,下一瞬,整个人又被强势搂了回去。
在肌肤相贴的一瞬,他睡梦中依旧烦躁蹙起的眉心渐渐平缓下来。
难道是因为,她是他口中的圣灵体?
姜妤也不明白,只好无奈地任由他抱着。他的怀抱不沾一点涉及非分的情//欲,更像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在深夜紧紧地抱着他最喜欢的布老虎。
正好夜里风凉,他的怀抱倒像个暖呼呼的手炉。后来,她便也习惯了他的体温,渐渐陷入梦乡。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枝头鸟雀的啁啾声照入屋内时,床上的男人睁开了清醒的眼眸。
冷淡的眼眸中,苍蓝色的微光一闪即没,他微微垂下眼,看向怀里睡得正熟的女人。
她双手放在胸前,在他怀抱里蜷缩着,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秀丽的眉宇舒展着,红唇微张。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似清甜水润的蜜桃,连小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姜妤算是很漂亮的吗?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墨吟说她漂亮得惊人,在仙门中也会是尤受人欢迎的类型。但是应珣看不出来。在他看来,怀里的女人和流淌的溪水,天空中的飘云,枝头的嫩叶稍,好似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让人觉得“很顺眼”。
不像之前送进来的其他新娘,会让他感到烦躁和杀意。
垂眸看了一会儿,把人往旁边一推。
骤然离了那炽热的怀抱,清晨的冷意席卷全身,姜妤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睡在床边缘,是可怜巴巴的一小团。
应珣浑然不管,把头发从她身下抽出来,披衣起床。
推开门来,隔着院中的水榭,墨吟坐在对面的池子边晃荡着小短腿。墨吟看见他便蹦了起来,一只小黑猫迈着灵巧的步伐,热切地跟在他脚边。
“殿下,昨夜休息得好吗?”
“就那样。”他懒懒散散回答。
“不不不,不一样。”墨吟往没关拢的门内看了一眼,“昨夜,不是无月之夜吗?每每这个日子,都是您的天火发作最严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