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悔不当初也无用,人死不能复生,战事更是不等人。贾后只好咽下窝囊气,听从张华和陈准的建议,颇不情愿地祭出手中王牌——命黄门侍郎、积弩将军孟观为征讨大将军,帅宿卫兵西征。
裴憬的妻子柳氏便是在这个多事之秋临盆了。
这个孩子已经比预产的日子延后了半月有余。这是长房的第一个孙辈,因此小郭氏不顾风寒未愈,依然坚持坐镇外厅。幸好王夫人也在,始平公主和崔氏亦在一旁帮衬。内室里虽嚎啕不断,但仆婢、稳婆来往有序,还算平稳。
裴妍因还是在室女,被小郭氏关在了门外。同样被关在门外的还有裴憬。听得里间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兄妹俩俱脸色煞白。
为避嫌,二房的男子未过来,裴妡未出嫁,王夫人亦没让她来,但裴妡却自作主张地跑来找裴妍。
她到的时候,就看到大堂哥裴憬袖着手来回走动。裴妍也跟傻了似的,盯着眼前闭合的门缝一动不动。裴妡也被门里柳氏的惨叫吓愣了。饶她在宫里多年,也是头一回亲身经历别人生产。
她有些迟疑地走向裴妍。
裴妍发觉堂妹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颤声道:“你听!生孩子竟这么疼呢?”
适时,门里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嚎叫。
柳蕙素来温柔,与人说话时,声音都是轻轻的柔柔的。很难相信,这惨痛若狼嚎般的声音,是这么柔弱的女人发出来的。
裴妡心头一跳,没来由地也跟着恐惧起来。
这些年她在宫里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归根结底,她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难怪她阿母不让她来呢!想到自己将来也要经历这些,不用裴妍描补,她自己也跟着抖了起来。
头胎产程长,身为妯娌的始平公主自产房里出来透口气,就看到廊下像陀螺转个不停的裴憬和瑟瑟发抖报团取暖的裴妍裴妡姊妹俩。
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大嫂还得熬一阵,如今天凉,大兄何不带两位妹妹去厢房里等消息?这里自有我们在。”
裴憬哪里肯走?
始平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多劝,只是架着两个小姑子的手,连哄带吓的把她们拽到隔壁院的厢房里来。
姜茶被婢子呈了上来。
裴妍哆嗦着喝了一大口,热气自喉管下肚,她这才觉得精神几分。一旁的裴妡亦如此。姊妹俩互相看看,俱心有余悸。
始平公主瞅着两个小姑子,知道她们是被吓着了,便拿稀松平常地语气开解道:“这有什么呢?女人生产都得经这一遭。头胎辛苦些,多半要熬个大半日,生第二个的时候,就轻松很多。”
此话一出,姊妹俩脸色更白了。
裴妍哆嗦着问公主:“公主生阿瑢和阿拂时也是这般?”
始平公主与裴该生有一子一女,取名裴瑢、裴拂。
公主含笑点头。
裴妍倒吸一口凉气,问了一个蠢问题:“生孩子这么疼,我可以不生吗?”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
其实这也是裴妡想说的,只是她知道,比起生孩子的痛,无子更可怕!
“也不是所有女人生孩子都这么艰难的,生得快的大有人在。快别说傻话了!”始平以为裴妍吓傻了,赶紧安抚她道,“何况,我们不生孩子,如何给夫家延续血脉?你总不想让妾室的儿子继承家业吧?”
提到这里,始平突然伤感起来,叹道:“我们女人哪,不仅要生孩子,还得是儿子,还得多生几个儿子,不然即便贵为中宫,也要被人欺负。”
这是联想到皇后了。
裴妡本能地握住裴妍的手,朝她摇摇头。裴妍反驳的话只好咽了下去。只是心里不免打鼓,张茂会要她一直生孩子吗?还得是儿子,还得是许多儿子?
裴妍暗忖,他要是也这样想,她就不嫁他了!
柳氏终于在苦熬一夜后,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
小郭氏喜极而泣,她们长房,终于添丁进口了!
裴憬小心翼翼地抱过柔软的孩子,僵直着胳膊不敢动,滑稽的样子惹得裴崇和裴该直发笑。
裴頠也欣慰地捏了捏侄孙的小手,因担忧时局而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
待二房一行人走后,裴憬将孩子留给小郭氏和裴妍照看,自己径自去抚慰柳氏。
小郭氏因自己还病着,不敢离孩子太近,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裴妍在乳娘的指导下,把小侄子抱了起来。孩子还很小,比她睡觉用的绣花枕头还小一些。她一只手托着孩子柔软的脖颈,另一只手环过孩子的小屁股,看着他熟睡的面庞,只觉得这孩子真是玉雪可爱。
“阿母,你说他像大兄多一些,还是大嫂多一些?”
小郭氏定定地看了会孩子,开口道:“像你阿耶多一些!”
裴妍愣住,她阿耶?
她是遗腹子,从小未见过父亲。不过大家都说二叔与她阿耶长得很像。是以这些年,每当别人提到阿耶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二叔的脸。
她低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侄子,疑惑地想,这孩子和二叔并不像啊?也不知道阿母怎么就突然想起阿耶了呢?
裴家长房诞下长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亲友。
虽如今钜鹿郡公府仍在丧中,但在而后的百露宴上,各路姻亲故旧仍来了不少,就连皇后都赐下不菲的贺礼,以示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