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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祸患从来起萧墙,哪管鼙鼓入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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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剿匪的大军还朝。主将欧阳建率张轨等副将回京受赏。

城西听风坊,张常侍府上。

书房门窗紧闭,里面的人却不觉暑意,只因角落里放着一个井口大的铜盆,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叠如小山的冰块,幽幽往外散着寒意——这是天子赐下的冰敬。

书案旁吊烧着红陶茶炉,滋滋往外冒着热气。一只骨节宽大却布满粗茧的手稳稳握住茶炉木柄,将炉子自吊绳上卸下,缓缓地将碧绿带沫的茶汤倒入父兄的漆展中。

张茂熟练地煮水分茶,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清新的香气瞬间袭满屋子,张轨品茗,点头:“二郎煮茶精益不少。”

张寔亦赞:“好茶!”

张茂的脸却隐于袅袅茶烟之后,既不吃茶,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父兄交谈。

张寔先恭喜父亲:“阿父生擒郝散,致敌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如此大功,天子与娘娘皆看在眼里,常与左右夸赞阿父。”

张轨呷了一口热茶,剑眉微蹙,未见喜意:“人是我抓的,杀他的却是欧阳大郎。我本欲留郝散诱敌,可惜欧阳急于立功,竟是不准。”

欧阳建与鲁国公贾谧的心腹石崇是姻亲,论在军中的资历,远不及张轨。但奈何人家家世好,张轨一把年纪了,只能给他做副。

张寔只好避重就轻地问:“阿父可是担心那逃逸的郝度元?”

郝散有个弟弟,名度元,亦是悍匪。

“郝二郎生性狡黠,心智武功远胜其兄,此次逃脱,必成大患。”张轨摇头道:“只是,我所忧者,却不是他。”

张茂想了想,接口道:“可是担心那刘元海?”

张轨欣慰地看了小儿子一眼。

此次郝氏兄弟反叛,总要有人被问责。皇后本想就势收拾了驻守邺城的成都王,然而太子却把责任推给了监管五部军事的刘渊,称他有管教不严之责。

天子痴傻,却知道内外亲疏之别,便顺坡下驴,罢了刘渊的官。

“其人野心颇大,朝廷虽夺其职,却未囚其身,恐为大患。可惜朝中多庸蠹,我几番上书谏言,上面都不了了之。”

即便张轨与张司空、裴侍中交好,然而这二人皆是文职,不懂军务,文武殊途,他所言,亦未能得到重视。

张寔放下茶盏,叹道:“还是咱家无权惹的祸!”

事已至此,父子三人皆无话。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出身决定一切。他家是边地来的土豪,想要在世家鳞立的朝堂立足,只有少说多干,甚至,拿命来换!

张寔对父亲道:“阿耶,郝度元也好,刘渊也罢,来日必要搅弄风云。于朝廷,自是大祸。于我家,未必是灾。”

张寔并不觉得这是太坏的事,他早就受够了蜗居京城的日子。这些年他韬光养晦,静看朝堂波谲云诡,在宫里少说多听,权当养气。可谁甘心一辈子如此?

张茂看了眼兄长,沉默地低下头。他明白阿兄的意思。秦雍多氐羌,偏赵王受小人蛊惑,行事偏激,引得各部怨声载道。如今五部匈奴、马兰羌、卢水胡皆有不臣之心,想来不久,西北边地必乱。

然而朝廷如今正为皇后与太子争权而拉帮结派,无人关注此事。

赵王昏聩,雍凉必镇守不住,而这,正给了出身凉州土著的张家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张茂看向主座上的父亲,就见张轨抚着密髯,讳莫如深地叹了一句:“可怜扶风武王留下的基业,竟被作践至此!”这是默认了长子的话。

张茂抚着杯口的手渐渐收紧。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悲哀。国家动乱,食肉者不顾黎民,只顾自己争权夺利,苍生何辜,受此横灾?

然而,国乱民乏,武将才能起势,要想打破这皇亲与门阀罩起的泼天大网,非得不破不立。

乱世出英雄,自古如此!

他心里正在家国之间天人交战,就听他父亲突然道:“二郎十又八矣,是时候娶妇了!”

张轨不知怎的,转移了话题,讲起小儿子的婚事来。

张茂一凛,赶紧放下茶杯,对着父亲郑重行了一礼,婉拒道:“阿耶,这两年正是家门起势的时候,儿如今无暇他顾,不若加冠后再娶妇。”

张轨疑惑地看向小儿子,娶妇与振兴家门,有矛盾?

张寔多少看出点弟弟对裴元娘的心思。时机未到,他不好在父亲面前点破,只是帮着弟弟道:“二郎说的是,以如今我张家的门楣,高门大户看不上,出身低的娶之无益,高不成低不就,确实难选,索性再等等。”

张轨看了眼长子。当初为保家门,只好病急乱投医,让大儿子娶了与贾家同宗的商户女。而今家门危机过去,大儿媳这些年给张家开枝散叶,贤惠温婉,轻易休弃不得,这也是他觉得对不住长子的地方。

如今轮到二郎娶亲,家里形势好转了,张轨既想给小儿子娶个门第高点的女郎,又怕长子多想。没想到,未等他开口,张寔这个做哥哥的却能主动为弟弟说话。

张轨点头,兄弟同心,才是家门稳固之本!

张茂见父亲点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拢进袖子里,摸到袖囊中那枚被磨得发白的香囊。

两年!离阿妍及笄还有不到两年!

以世家女晚嫁的作风,裴家必要留她到及笄后才出嫁。而这两年,正是他张家弄潮的时候。

汉高祖起自亭长,魏武帝出身阉宦,用那造反头子陈胜的话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给他两年时间,他定要在乱局中杀将出一条血路来!

若那时,阿妍心里还有他……即便冒司马家刀锋,他也定要留住她!

三个月后。

东宫里,司马遹抱着刚得的麟儿亲了又亲,急命身边的小黄门去给天子报喜,丝毫不顾及身边太子妃失落的眼神。

小黄门快哭了,天子此时早已下榻,他何敢夜扣宫门?

何况今日是月中,皇帝定宿在皇后宫中。他此时去报信,扰天子事小,惊皇后事大,说不得,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夜。

然而太子之命他亦违抗不得,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太子妃王惠风委婉劝道:“岂能为一小儿惊扰帝后?夫君明早再报不迟!”

太子最不耐烦她,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吾儿非汝所出,汝自是不急!”

言罢,竟将皇长孙交给一旁宫人,亲自去中宫报信。

太子妃追赶不及,眼见着太子疾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太子妃颓然靠在宫门边,身后小儿啼哭不止,黄门宫女瑟缩跪了一地。夜风撩起她轻薄的广袖,把袖囊吹得鼓鼓的,好似一只风暴里迷路的蝴蝶。

第二日,东宫得子的喜讯便传遍了京畿,同时,太子遭言官弹劾,不顾宫禁,夜叩中宫寝殿的事亦被传得沸沸扬扬。

可怜傻天子再次受了夹板气。

本来他做了祖父,有了长孙,还是很高兴的,也不想追究太子夤夜扰乱宫禁的事儿。

然而这些年皇后架空朝政,就连皇帝直属的御史台也尽受贾后掌控。

她揪着太子夜叩中宫的把柄,弹劾太子的奏章似雪花飞来。

朝野上下都在为皇后与太子斗法的事议论纷纷。豪门世家、各路诸侯却纷纷明哲保身。

身份最为敏感的尚书令王衍直接告病在家,司徒王戎也告了假,在京城逗留了小半年的王导则趁机携新妇和爱妾溜回了东海国。

以东海王为首的诸王,秋请前集体发了风寒,纷纷上书告假请罪——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趟浑水。

裴妍的婚事自然也被耽搁了。

裴妃特意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与小郭氏解释。

小郭氏又将信转与婆婆看,婆媳二人相对无言。时局如此,怨谁呢?

皇后与太子频频斗法,皇后掌着权势,太子占着大义,二人背后还各有世家豪门暗中支持,几个回合下来,互有胜负。

两方势力如此胶着着,很快,便转到了来年。

这一年似乎格外不顺。

先是开春——灾风伤稼,黎民耕稼失其时。风灾刚结束,四月,彗星现于西方,孛于奎,至轩辕,太史令卜大噩。待入了夏,竟是祸不单行——六月,东海雨雹,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各类灾害从春持续到夏,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死于水灾、饥荒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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