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佪野的父母在小时候丢下他跑去别的地方发展,唯一的外婆扶持他读完高中突发心梗去世,在他心里这世上没有他的亲人了。所以在摩天轮看日出的那天,宋佪野说,他不需要葬礼,不想长眠地下,也不想坐在墓碑前听人哭。
陆旻州确实没有哭,也没有给他办葬礼,宋徊野去世后的后事全按照他生前的意愿处理,没有半点差池。
但在签订器官捐赠协议的时候,盲人小孩的父母互相抓住彼此的手,心里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该流露出半点激动的神采。略显沉默的气氛中,那位父亲耐不住焦灼,万般感谢之后,忽然很客气地随口问道:“这几年没有给这位先生找到配型的心脏吗?”
陆旻州笑了笑,摇摇头。宋徊野的血型特殊,心脏数量紧缺,难排上号,好不容易等到的一位脑癌患者现在还在治疗中。
签名的笔没墨了,他掏出别在衬衫口袋上的黑色水彩笔,划了几下,笔头比纸张还要干燥,它也没墨了。
旁边的医生递来一支水笔,陆旻州没有去接,他一笔一划,重复五六遍,才把名字涂黑。
墨迹莫名在中央晕染开来,盲人小孩的父母以为是漏墨了,抽了几张纸递过来。陆旻州像是没看到一样,用拇指按掉纸上漂浮的污渍,站起身,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房间。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SOT的领导找上门,沈眠被拖在半路过不来,就让许沨帮忙照看陆旻州。房间里的父母双手合十,在陆旻州走后脸上难掩高兴,许沨拧开门把手,轻轻关上这片热闹。
安静的长廊,一个总是虚于伪装的男人卸下所有防备坐在铁椅上以手掩面,额前细碎的刘海黏在指尖,闪烁着白光的泪水顺着指侧淌下,落地无声。虎口处还紧紧抓着那支没墨的水彩笔。
签完器官捐赠协议,还要处理那间涂鸦四面的私人病房,许沨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做个纪念,陆旻州点了支烟,摇头拒绝,连续几天,他总是一言不发。
能捐的器官一个不留。遗愿清单的最后一条,是要把尸体送去火化。推进焚化炉前,陆旻州撩开白布,在原地站了很久,谁也没上去打扰他,许沨便让工作人员把火化时间往后推迟。
夕阳从天窗漏进房间,落染在白洁的饰品上,沉了一层浓郁的光辉,反观陆旻州的背影,却十分黯然。他弯下腰,贴在卡通被单之下,轻言细语,对那颗枯萎的心脏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骨灰被陆旻州装进七个木珠内做成了手链,成天戴在手腕上。
“你之后什么打算?”许沨和他倚靠在17层大厦的玻璃墙边抽烟,日落光在他们脸上打下浅浅的阴影,深邃的五官柔和些许。
陆旻州抬手吸烟,无名指上的戒指划过一瞬光亮,“去旅游,随便去哪逛逛。”
“公司呢?”
“让你哥帮帮忙。”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许沨将烟摁灭在后面的墙壁上,指尖磨了磨烟灰,若无其事地问:“哥,聊得怎么样?”
“说是还没抓到沈松毅,找我问问情况,不怎么样。倒是你们,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是想怎样?”虽是责怪,但沈眠的声音倒没特别的起伏,他目不转睛地盯住陆旻州。
陆旻州笑笑,抽口烟,“下次不这样了。”
沈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公司代理权转让协议,沈眠起初是不同意签的。
陆旻州把合同推到他面前,靠住沙发,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水彩笔,“他总嚷嚷着要去爬山,去旅游,又怕我担心,每次都是提一嘴就不说了,现在终于能带他去了,你还要拦着。”
沈眠一怔,眼底徘徊起热意。他强压下情绪,拿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多久回来?”
陆旻州凝视他片刻,笑着回答:“还不清楚。”
一样的笑容许沨仿佛在谁身上见过。他紧接着问:“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