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长平侯府,金桂飘香。
周离一袭银灰色窄袖素锦长衫裙,头发束成简单长尾,身姿飒爽,干净利落,手中持一柄长鞭。
这柄长鞭被甩的虎虎生风,将院中老树叶子震得簌簌作响、旋然而落,接着又被长鞭一卷,瞬间翻飞而起。
几次之后,老树叶子终于被劈成碎屑,才得以安息。
周离收起长鞭,别在腰间,大步走到桌旁,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接过彩金递来的布巾,随意擦了擦手脸。
周离自小被祖父周老将军带去了西北,在祖父的教导下学了一身功夫,去年以前,一直活的恣意盎然。
然而,去年的这个时候,祖父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军中郎中紧急救治,最终依然没能救过来。
亲爹长平侯即刻着人将周离接回了京城。
如今,周离在京城已经生活了一年。
“姑娘,刚刚侯爷差人来传话,让您去他书房一趟。”彩金一边收拾茶盏一边说道。
周离扬了扬眉,“他竟然叫我去书房?”
彩金笑着称“是”。
周离摸了摸下巴,“难道又有人皮痒了?”
周离被周老将军养的性格霸道,行事不拘小节,说话也粗糙,与极重规矩的长平侯府格格不入。
长平侯府本是习武世家,但到了周离父亲周至道这里,突然对习武不感兴趣,转而学起了文,一心希望长平侯府有书香世家的样子。
为了摆脱粗鲁武夫的家风,长平侯府硬是定了一堆规矩:菜不可夹超过三箸,吃饭不可言语,杯盘碗盏不可有声,走路要仪态端庄,说话要慢声细语……
十几年后,长平侯府的确在京城世家大族里混出了名声,也是争相嫁娶的首要门第。
因此,周离刚被接回来时,因喜爱桌上的一道什锦豆腐,多夹了几次,就被长平侯罚去跪祠堂。
这对周离来说,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继母柳氏却派了个嬷嬷来,专门教自己规矩。
那嬷嬷一脸尖酸刻薄样,没说两句就动用戒尺,周离一不留神,手心被狠狠的打了一下。
周离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这是继母来给下马威了,当即摸出鞭子,将这嬷嬷打了一顿,打的三天没起来。
这事就这么传到了长平侯耳朵里。
长平侯气急,立刻叫周离来书房。
周离一副死不认错的态度,将本就生气的长平侯气的更甚,当即喊人来上家法,硬要打上二十杖,灭灭周离这一身硬气。
然而,来了一波又一波人,硬是没一个能按住周离,最后周离冷笑一声,又一次摸出了鞭子。
那日,长平侯府虽不说惨绝人寰,那也是哀嚎遍野。
自此之后,长平侯府的人见了周离都绕着走。
然而,这事被长平侯府捂得严实,一点也没传扬出去,无非是怕好不容易积攒的书香簪贵名声,被一朝毁掉了。
……
周离看着自己这一身尘土的衣裳,想了想也没换,就直奔长平侯书房。
推门进去,没想到柳氏也在,二人脸上均带着喜色,见周离进来,喜色渐收,反而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神色。
周离不动声色的叫了声“父亲”,便不再说话。
长平侯看着周离这一身装扮,衣角处还粘了些泥土碎叶,最后的那一点喜色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皱了皱眉,刚要叱责就被柳氏拽了拽。
长平侯骤然清醒,轻咳了一声:“如今已经过了孝期,你母亲给你相看了人家。”
话音一落,书房内安静如斯、落针可闻,片刻之后,才听见一丝非常微弱的呼气声。
周离抬眼刮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哦?母亲给我相看的哪家?”
长平侯和柳氏对视了一眼,又暗暗交换了眼色,柳氏才试探的开口:“西北的、贺家……”
说完,二人双双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的看着周离。
周离心下嗤笑,这算盘打的,珠子都嘣到自己脸上了。
祖父孝期刚过,这二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嫁出去,还偏偏选了远离京城的西北,安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如果换成别家,自己今日定要再摸鞭子的,但西北……
周离想到自己被接回京城前夕,突然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周老将军被害。
周离垂眸敛目,西北,贺家。
贺家是周离祖父过世后,从京城调往西北的,一年之内就在西北声名鹊起,尤其贺家二房长子贺朝,短短一年就从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升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大有赶超他祖父贺老将军当年的架势。
据说贺家极得当今圣上信任,此次迁调,允许贺家举家前往西北,故而早已卸甲归田、本该在京城颐养天年的贺老将军,也跟着去了西北吃风喝沙。
周离思索了一番,确认了一遍:“云麾将军的贺家?”
柳氏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如今你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你又喜欢舞刀弄棒……”
柳氏小心翼翼的看了周离一眼,见周离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又说下去:“以你的性子……在京城不太好相看,正好前阵子,贺老将军奉召回京,突然放出消息,要给自己的孙儿相看相看……”
说到这,柳氏又觑了周离一眼,见周离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就用眼神示意长平侯继续说。
长平侯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威严的神色:“贺老将军的孙儿里,年纪合适的,只有二房的长子贺朝还没成亲,如今贺朝已经是正三品云麾将军了,前途不可限量,虽然我不太看的上武将……”
话还没说完,周离眼刀就刮了过来,冷笑一声,睨着长平侯:“父亲真是忘祖背宗,祠堂里的祖宗们,父亲也看不上吗?”
长平侯被周离怼的哑口无言,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最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