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蒲东也走了,自己也不打算和皇帝较劲了,准备写份文书让皇帝放自己继续回朝堂中。
这份文书写好后,尚卿墨准备让人第二天一早就给皇帝送过去。
却在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被人叫醒。
尚卿墨简单披了件衣服,就往院中兵荒马乱的声音寻过去。
他刚一打开房门,就见院中灯火通明,朝堂上几个武将随着几个其他门派的修士将一只几乎被打回原形的妖精扔在自己的房门口。
尚卿墨震惊之余,不可置信地挪步过去。
火光照亮了地上那只妖的脸庞,天色也一下比一下亮堂起来了。
这所有的光亮都在照亮着尚卿墨的视野,像是告诉他——不愿承认也没用,这就是蒲东。
他缓缓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蒲东的脑袋,看着他鲜血淋漓,生死未卜的模样,满眼都是于心不忍,心疼与懊悔的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了,这种时候他再也没有心思争论些什么了。
朝堂上,尚卿墨身负手镣脚镣跪坐在地,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双眼无神,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上面的人给他安了什么罪名。
于是,上面的人说什么,他便应着什么,无心争辩。
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身前的蒲东。
自打他一大早见到蒲东开始,就没见他有过动静,气息起伏也十分微弱,他现在只想确认蒲东是否还活着。
自己是不是这么快就把他给害死了?
从朝堂上离开,尚卿墨也是被人拖拽着走的,拖到哪他便走到哪,只是目光依然没能从蒲东身上离开。
回到牢房中,负责此事的官员想从尚卿墨口中问出更多细节,但是尚卿墨始终只字未发。
于是,就这么审了三天,官员也是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除了偶尔将尚卿墨的意识拉了回来,其他时候不是晕过去了就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后来,负责此事的官员也是没办法了,见他那么担心这只妖精便让人把他们俩关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线索。
恰好那天夜里,昏迷多日的蒲东醒了过来。
对现状还无所适从的蒲东在醒来后,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片刻后才恍若做梦般地醒过神:“我……我还是把给你害了……”
“是我害了你……”一连几日没怎么开口,猛地一下,尚卿墨的嗓音有些沙哑。
这让原本心里就难受的蒲东听到后更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抱着尚卿墨就闷声哭了起来,嘴里还一直在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尚卿墨将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慢悠悠地哄着。
直到蒲东哭够了抬起头时,尚卿墨才抬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花,紧接着带着歉疚的眼神告诉他:“其实给你求来的药里有问题,不是单纯恢复妖力的药。这副药会让你的妖力无法真正恢复起来,永远留个后遗症,这是我提出来的要求。”
他原本以为蒲东听到这些事情后立即恨上他,但是蒲东只是怔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
见状,尚卿墨继续告诉他:“我原本想着把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如果以后有一天,你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其他无辜的人动手,那我就有方法及时了结你,以免我的想法伤及到其他无辜的性命。但是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打算好了离开……我……”
这一切都凑巧得让人感到有些荒唐,尚卿墨张了几次口都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有一阵无法徘徊在嘴边,还有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这副药,你说不定会相安无事地离开。”
可蒲东震惊之后却显得异常平静,而尚卿墨因为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
蒲东摇了摇头,对他说:“其实不会……他们早就在前面设好了陷阱,还联合了好几个颇有建树的名门弟子前来捉拿我,我平时疏于修炼,其实就算是我全盛时期也难以对抗。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连累了你却是无可推脱的。”
这一夜,他们将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两人望着牢房外逐渐沉下去的夜色,只觉得,这一世再也没有这么亲近过。
后面的那些和史书上记载的无异。
蒲东没有跟莫风花细说。
反正莫风花也在史书上看到过了,也不愿刻意提起过往的伤心事便没有问。
只是有一点好奇:“那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蒲东沉默了片刻,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应了一声:“是尚卿墨……是他连哄带骗地摆了皇帝最后一道,骗皇帝说人类所有的刑罚对妖都没用,让皇帝下令把我送到天山门处置,加上有几个同僚也答应了尚卿墨要帮他在这一方面佐证。然后皇帝就被他们给忽悠住了,真的把我送了过去,那些天山门的长老和弟子一了解我的伤势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时的皇帝觉得我必须死,于是给天山门下令将我处死,但是天山门认为我身为妖的这些年除了自保以后确实没有主动伤过人类,所以在处置我的事情上有所争议,但是各大门派在明面上都是以皇权为重的,所以天山门并不敢明着和皇帝反着干,便偷偷将我羁押,一边重新商议对我的处罚,一边糊弄着皇帝说是已经处置了。原本他们还想着万一哪天被发现了怎么办,所以忧心许久,但是没想到没过几年,那个皇帝死了,天下大乱,皇位重新被人争抢,于是几乎没人还有这个心思关注我的处置结果。我的处置权便归天山门所有,天山门将我关了一两百年,直到又一个新皇上位,放宽了对天下妖精的处置和规则,天山门便看准时机将我放了,还把我的伤也治好了。”
莫风花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怎么听上去像是……把你好吃好喝地养了几百年,然后放了?”
“差不多吧。”蒲东也没反对这个说法,“那几百年,天山门觉得把我关着也是关着,正好在关于妖精方向的药物并不精通,于是经常在我身上做药物实验,相应的报酬就是给我好吃好喝的,答应会把我的后遗症什么的全部养好。”
“这……哪里差不多了……”莫风花不由得被这些话说愣了,“这在你身上试了几百年的药,和普普通通的养着差得太远了。”
“还好吧?”蒲东朝他笑了一下,“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们还答应我,让我去看一眼尚卿墨的坟墓,还允许我在他的坟前守了那么多天。”
“所以传言中那个在尚卿墨坟前守了七天的人是你?”
“是吧?”蒲东有些不确定地应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守了多少天,只是隐约觉得,在最后一天的时候那个夜里,月光格外明亮,亮得我都以为回到了之前跟他在府上的时候,他在庭院中跟我说话的那会。”
“哪一会儿?”这句话把莫风花听得一头雾水,“说了什么?”
可此时蒲东的脑子里也有些混乱,他已经分不清楚那句话是在庭院中听见的,还是他在尚卿墨的坟前听见的,只是隐约记得那是一句:“回去吧,我知道你相安无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