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因着自己的私心,在我们出国的前一天我去找了费知,却因此导致他发生了一场意外。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却因此发生车祸,重伤昏迷不醒。”贺沉欲眼眶红了些,继续道:“我原本想继续留在国内,但你却说你爱我,你现在很需要我,你只有我了。”
“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贺沉欲道。
这句话很轻,随意便被咖啡店内的音乐抹去了踪迹,但这句话又格外重,一字一句敲在李溪的心上。
听到他这番话,李溪下意识抱紧了手臂。
“所以我跟你约定了一个七年,在这期间,我选择跟着你出国放弃了自己最想报考的医学去学习了金融,帮你一起管理律师事务所中的事物。可是我每一天都活在一种内疚和痛苦中,我总是会梦见费知倒在血泊中,他质问我为什么害死他。”
屋外的风似乎打了下,用力地拍打着玻璃,发出一声声响动。
太阳的位置又往下移了几寸,只留着最后的一丝丝倔强的光穿过一道道缝隙,强行挤到了贺沉欲的身上,似是想为他带来些许最后的温暖。
“妈。”贺沉欲声音中也染上了些哽咽,“在梦里的七年太真实,我每一天都好累,每一天我都好想就这样离开世界。”
“但我想我还没有再见到费知,我还没有向他道歉,我必须活下去。”贺沉欲没忍住,一行泪顺着他的眼眶中流出,滴在了桌面上,杂着那抹夕阳。
李溪没忍住,开口问:“那你恨我吗?”
她紧紧皱着眉,下意识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李溪想贺沉欲是恨自己的。
这样想,抱着自己的手却无意识地松了些。
听到她这句话,贺沉欲摇了下头,缓缓道:“曾经恨过。”
还没等对方说话,他便继续道:“从我出生后,你和父亲便不怎么在意,在我七岁时将我带出国不到两个月便又将我送到外婆家,期间除了定时往银行卡中打钱以外,好像从来不会在意我。”
“我的想法我的话从来无法得到你们的注意,我就像一个透明玻璃一般长大,在这期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我是否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又或者说我的存在于这个世界是否有意义。”贺沉欲眼眶噙着泪,语气却越发坚定。
“直到我遇到了费知,他是唯一愿意在我这块玻璃面前反复停下的人。他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人,所以我想染上他的色彩。”贺沉欲垂下眸,看着面的咖啡上的奶泡以微不可察地速度消失。
“我想我好像也学会了爱。”贺沉欲望向李溪,“我开始想,妈你好像也很没有安全感。”
这句话说完李溪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你靠着自己实现了人生的逆转,可你也却极度缺乏安全感。你疯狂地工作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只是因为事业能够给你带来足够的归属。可现在事业出现问题后,你再次失去了你为自己搭建的安全屋,你便希望通过我找到自己与世界的联结,找到最后一丝自己对世界的掌控。”
说完这句话之后,贺沉欲抿了下唇,忽地笑了下:“妈我们真的很像。”
“所以与其说恨你——”贺沉欲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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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知匆忙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正疯狂往约好的奶茶店赶。
匆忙之间他看了下手机。
[18:56]
我靠,贺沉欲肯定等了很久。
他一边扯着自己肩上的包,逐渐变大的风吹着他头顶的发。
只是,腿上的力气不断变弱。
费知脚步一软被台阶绊了下,膝盖磕在上面,破了一层皮,此刻正往外流着血。
意外地,却不觉得疼。
校服里揣着的茉莉干花也因着自己跌倒从口袋中滑落出。
他刚想伸手去捡,却见自己的手变得透明,直直穿过了相框。
这次不只是手,费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都在随着阳光的下移逐渐透明。
他垂下眼。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他捏紧了包的一角,那里装着自己重新画的那本画册。
这次还是没有送到他的手上啊。
费知连忙拉开包的拉链,在没画完的最后一页写下一句话。
“我爱你。”
贺沉欲看着面前的李溪说道。
阳光的暖色却彻底的消失,整个世界陷入一般暗蓝色之中。
“妈妈,我爱你,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贺沉欲道:“但现在我也想抓紧我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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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馆的那刻,贺沉欲看了一眼时间,正好19点整。
他抬脚刚想往奶茶店处走却见一个包挂在了树枝上,样式有些熟悉,他不自觉往前走进了些。
走近一看,果然,包上挂着费知名字的钥匙扣,贺沉欲笑了下。
一个本子扣在了包上,贺沉欲拿过本子。
贺沉欲翻了几页,本子上画了两人从半门口再遇到水族馆外画陶瓷小人。
记录了两人的一点一滴。
他借着往后翻,却见本子上染上了些水痕。
晕染开未干的墨迹。
【贺沉欲,
我们不要被困在这里。
要去看看山看看海,
去看繁花簇拥,
和一切未知的世界。
爱不是捆绑的绳,
是托举你的风。
我爱你,
但我在哭。】
世界在此刻发生颠倒逆转,周遭一切变得黑暗,疯狂地扭转在一起最后聚成一个黑点。
最后,一抹阳光刺进房间。贺沉欲揉着眉心从桌上缓慢坐起。褶皱地衬衫外套上还染着未干的泪痕。
贺沉欲做了一场长达一年半的美梦。
梦醒的那一刻,现实中走过了七个小时二十三分。